，賭咒發(fā)誓的時候，自家爹娘十八代祖宗，乃至晁大哥宋大哥，都能讓他口頭上給賣了。要不是他身上有點(diǎn)真本事，給梁山泊立過功，給宋大哥流過血，誰待見他！

    潘小園見扈三娘手底下似乎果真有點(diǎn)慢下來，生怕她心軟，急了，大聲喊道：“喂，別聽他瞎胡吹！”

    說完有點(diǎn)后悔，槍打出頭鳥，自己一個不會武功的，憑什么在這兒指點(diǎn)江山？

    想不到竟是一呼百應(yīng)。當(dāng)即有幾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匯過來：”就是！就是！”

    “要斗便好好斗，誰耐煩聽你扯淡！再聒噪，灑家揍你！”

    魯智深也呼哧帶喘地來了。找不到人喝酒，只好跟著來瞧熱鬧，一雙牛眼往場上一掃，當(dāng)即下了結(jié)論：“王英，你小子不行的，趁早下來吧！”

    王矮虎一邊驚險地躲過一雙粉拳，一邊笑道：“大師父說這話為時尚早，我這是手下留情，有些地方不能用力打……”

    一句話沒說完，突然大聲一喝，縱躍而起，空中一套組合拳，竟把扈三娘逼退了好幾步，聽聲音，美人這下免不得挨了他幾拳幾掌。

    潘小園嚇一大跳，連忙仰頭，向樹上面武松求助。武松面不改色，也懶得朝她嚷嚷，手里還拈著一片梨，朝他自己胸口指了指，又朝底下魯智深的光頭指了指，一笑。

    潘小園腦子里繞了一繞，才明白過來。林沖不愛湊熱鬧，今日沒來；魯智深是他唯一的好基友，這一指魯智深，代表的就是林沖。再一指武松自己，用意便很明了：扈三娘跟林沖武松兩人兩日斗下來——主要是林沖——免不得體力大幅損耗，今日算不上最佳狀態(tài)，比起前兩日，看起來自然沒那么隨心所欲。

    潘小園便松口氣，目光繼續(xù)回到臺上看戲。

    可幾個回合下來，扈三娘倒似真的后繼無力，除了一開始在王矮虎身上踢了幾腳，之后的你來我往，潘小園沒看出她占了絲毫便宜。再兩招下去，王英“呀”的一聲大叫，十分不雅的一個滾地翻，不知道哪門哪派的功夫，直接抱上了美人的大腿，用力一掀。

    扈三娘罵了一聲，沒把人踢走，居然被拖翻在地。好在她反應(yīng)快，順勢打了個滾，躍起身來，臉色竟是蒼白的，大口大口喘氣。

    王矮虎也舒了口氣，笑道：“娘子，現(xiàn)在認(rèn)輸，還來得及。”

    圍觀的人群中，也出現(xiàn)了驚疑之聲，大家紛紛認(rèn)為扈三娘這一招輸?shù)膶?shí)在是不該。

    再過片刻，連潘小園都看出問題了。美人臉上再也沒有驕傲之色，換成了驚訝和惶恐，眉間帶著微微的痛苦，雙眼不離王矮虎的拳頭。頃刻間又中了當(dāng)胸一腳，直退了好幾步。王英得意地嘻嘻一笑，又嘟囔了句什么，娘子胸前好有彈性啊。

    潘小園正看得眼皮跳，只聽吧嗒一聲，什么東西從頭頂上掉下來。潘小園低頭一看，半個梨，在土里滾。

    再抬頭，武松已經(jīng)欠起身子，眉頭緊鎖著，眼中是和扈三娘一模一樣的疑惑。然后他伸手撐著老楊樹干，輕輕躍下地來。

    美人臉色已經(jīng)是不正常的蒼白，一手捂著胸口，一手勉強(qiáng)招架還擊。而王矮虎此時已經(jīng)化身為濃縮版的惡魔，一招一式竭盡狠辣。比起上一次在祝家莊，扈三娘生擒王矮虎的場面，此時完全倒轉(zhuǎn)了來。

    武松正失神，袖子一緊，讓人拉了兩拉。一低頭，便是那個不會武功的外行，此時把他當(dāng)救星，一個勁兒地問：“扈三娘是不是故意的？是不是什么……誘敵之計？是不是在攢大招兒？”

    一邊說，一邊左顧右盼，仿佛要在圍觀人群的表情中找到些認(rèn)同。

    而武松頭一次對這種話題竟然無言以對，好像答不出問題的小學(xué)生。

    照扈三娘今日這個水準(zhǔn)，當(dāng)日她在祝家莊，早就死了十七八回了！

    再看面前人一臉焦急關(guān)注的模樣，圓潤的雙唇繃起來，不由自主地抿著，那雙杏子眼眼尾的褶皺都微微張開來，眼睛里什么晶晶亮亮的一閃而過。

    兩人有些相顧無言的意思。他也只能慢慢咬著嘴唇，在自己的認(rèn)知中搜尋最可能的答案：“也許，是前日真的讓林教頭傷著了，我沒看出來……”

    忽然人群一下子安靜了，簡直是鴉雀無聲。武松的那個“來”字，十分突兀地留了個尾巴，拔出尖兒來。他趕緊住口。

    人人臉上的表情都似乎凝固了。短暫的冷卻過后，仿佛一股子野火從地底下燒出來，頃刻間席卷大地，燎遍全場，蒸騰上天，炸了。

    誰能想到！

    扈三娘膝彎被狠狠踹了一腳，竟然一下子起不來，讓王英一腳踩上胳膊，兩指點(diǎn)在咽喉，就此將軍。

    美人很顯然傷得不輕，嘴角細(xì)細(xì)的流出一道血，抬不起手去擦。那雙細(xì)長的眼閉起來，睫毛翕動著，蓋出一行細(xì)細(xì)的淚。

    王矮虎挺起胸，得意洋洋地宣布：“三娘，承讓了！”

    連那做裁判的裴宣都有點(diǎn)難以置信，口中慢條斯理地數(shù)到十，不見扈三娘動彈，只得拿起一支筆，往那布告方向去。走到一半，還回了一次頭，見扈三娘仍倒在原處，搖搖頭，提起筆來。

    而半數(shù)的觀眾，還保留著目瞪口呆的狀態(tài)。眼前的事實(shí)只有一個解釋：美人第一天對戰(zhàn)林沖，實(shí)在是用力過猛，把自己弄受了傷，或者是被林沖下了什么暗手，導(dǎo)致今日被王矮虎吊打撿漏——這矮子上輩子積什么德了？

    但王英不這么認(rèn)為。他似乎很享受美人臣服在腳下的感覺，一只腳依舊輕輕踏在她胳膊上，朝眾人團(tuán)團(tuán)一揖，笑道：“不瞞大伙說，兄弟剛剛練成一門七十二式地煞拳，今日頭一次發(fā)市，果然挺有威力，讓大家見笑了，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接著朝底下一伸手：“娘子？”

    扈三娘似乎昏迷了一陣子，過了好久，才微微睜開眼，一眼就看到一只長黑毛的手背，厭惡地微微別過頭，然后目光定在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王矮虎也隨著瞧過去：一隊(duì)全副武裝的小嘍啰，領(lǐng)頭的幾個帶著刀斧，一看就知道是來干什么的。

    王矮虎渾身上下嗖的一個激靈，立刻撲下身去，作勢將扈三娘摟住了。

    觀眾席中傳來幾聲不滿的喝止：“喂，王矮虎，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鼻毛飛舞，喊聲尖銳：“不成，不能殺了娘子，我不同意！”

    趕上來幾個小嘍啰，朝王英躬身行禮，不卑不亢地開口，說這是規(guī)矩，這女子三戰(zhàn)一勝，沒能贏得梁山，眼下只好由他們帶走，然后就……

    場上場下一片唏噓，有不少人轉(zhuǎn)身就走，不愿意見證后面的事了。一時間場上呼啦啦空出來一大片。

    王英卻還不死心：“不成，這等花……花朵兒般娘子，殺了多浪費(fèi)！不如兄弟們?nèi)ド蠄笏未蟾?，我王英要她！納了她，不就是一家人，你們誰都不許動她！”

    一邊說，一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