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楚女身后的武士來到面前，只用了一句，就讓他懸起了心神。

    “右?guī)煵粦职底雍?？?/br>
    當聽到那不緊不慢的話語時, 華元猛然坐直了身體：“樂氏乃我戴族同枝，怎會是旁人暗子？！”

    樂氏和華氏, 同為宋戴公之后, 關系向來不差，怎么可能用好幾人性命，來陰害大巫？繼而害他？

    田恒面色神色淡淡：“公子期昨日食時發(fā)作, 日昳痛不可遏, 送去家巫診治。右?guī)熞詾? 這消息幾時能傳出？而樂氏送入宮中的, 足有七人?！?/br>
    華元皺起眉頭, 心中已是驚濤一片。是啊, 難道樂氏就沒家巫？怎地一發(fā)作起來, 就要送到宮中讓楚女診治？那可是七人啊！大巫早已有言, 每日只治三人，他們怎敢如此冒險？！

    然而有些事, 他猶自不信：“若大巫不治呢？難道樂氏敢用幾人性命試探？那可都是樂氏嫡枝！”

    樂氏這樣的大族, 就算為了陰謀陷害, 也不至于拿祖孫三代的性命去賭！

    田恒卻道：“大巫有言，那毒蕈看似兇險，但不至于要人性命。此事樂氏不知，他家巫醫(yī)、庖人半點不知嗎？七個人同時發(fā)病，癥狀與公子期無異，其中兇險，右?guī)煯斢杏嬢^?！?/br>
    華元頓時色變，若真如對方所言，這計謀簡直狠到了極處！先打聽到公子期的病情可能不治，隨后立刻對樂氏下毒，兩邊同時發(fā)病，卻是樂氏先入宮，公子期后入宮。若大巫不治樂氏，說不定也會受到這些人影響，誤判了公子期的病因。就算不中計，不救樂氏，會得罪一支大族；救了樂氏，罔顧公子期，則會得罪宋公；而全都救了，每日三人，豈不成了笑柄？這可是欺君的大罪！

    看似毫無關聯(lián)的兩撥人馬，竟然隱藏著如此殺機。也虧那楚女機敏，若是一個不慎，怕已被人扼住了軟肋！

    然而神色變化數(shù)息，他又皺起了眉：“可是此事，如何辦成？”

    事發(fā)突然，誰能這么快定計？況且樂氏乃自家同盟，而公子期也跟他無甚利益紛爭，如何暗中使力？這猜測，會不會言過其實，只是個意外巧合呢？

    “那就要右?guī)煵椴?，這兩家巫者，可與大巫有怨？”

    看著那雙如冰刃般的眼眸，華元是徹底說不出話了。這兩家與他無仇無怨，但是他們養(yǎng)著的巫者，就跟那楚女毫無恩怨嗎？當初城中驅瘟鬼那場，不知得罪了多少巫者，若有人著意挑撥，讓他們針對新任司疫，真說不好會有多少人動心。而動了楚女，自也會傷到他的根基，輕輕松松便是一舉兩得。可笑，他竟然覺得這兩起急診只是湊巧！

    “我這就派人去查！”華元的面色終于鄭重了起來，又看了面前昂然男子，突然道，“小小一隅，焉能施展手腳？不知田郎可有意入吾府中？”

    他是真對這人生出了興趣，以往還以為只是跟在楚女身邊的護衛(wèi)，此刻方知他肚中謀略不少。楚女整日都在宮中，那小院又能有多少事？這心機體魄，豈不沒了用武之地？

    田恒卻淡淡一笑：“右?guī)熯^譽，某疏懶慣了，為大巫效命，只為報救命之恩，并無高攀打算?！?/br>
    他表情坦然，并無意動。華元訝然打量他一眼，倒也沒有強求。畢竟這些游俠兒，重的就是個“忠”字，若把忠誠給了旁人，請來也沒甚用處。只是想不出，楚女究竟是怎么籠絡這樣一位能人的。

    說過了要緊事，田恒便告辭離去。出了華府深宅，他輕輕嘆了口氣，若猜得不錯，宋國政局恐怕要亂了，想讓華元騰出手對付屈巫，怕是不易。還是要尋些人手，有備無患……

    果不其然，公子期還沒從宮中出來，他家中巫者便意外身故。緊接著，華氏和向氏的暗斗開始浮于表面，其他公族亦蠢蠢欲動。

    不過這些，并沒傳入宮中。花了五天時間，公子期的病情終于緩和，可以歸家。在接受了宋公賞賜之后，有些時日不見的巫祝，竟然派人來請。

    難道是為了腸癰的療法？這病若是急性發(fā)作，在這個時代應該是沒救的，不怪巫祝好奇。只是楚子苓心中還有疑慮，這可就涉及針法根本，并不能外泄他人，若巫祝真要探問，該如何婉拒才好？

    然而考量再多，當楚子苓真見到人時，對方卻沒問這個，上來便道：“楚女可知，近來宮外死了幾個巫醫(yī)？”

    楚子苓一愣，死了幾個巫醫(yī)，跟她有什么關系？

    巫祝卻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，勾了勾唇角：“其中便有樂氏家巫?！?/br>
    樂氏！楚子苓心頭一凜，看來之前她讓田恒去查的東西，有了結果。只是華元為何不針對樂氏，反而殺了巫醫(yī)？難道是內外勾結？

    她想不出個所以然，面前巫祝的神色卻沉了下來：“楚女以為那樂氏巫醫(yī)，為何害你？”

    這還是巫祝第一次把話說的這么明白，楚子苓不敢怠慢，思索片刻道：“應是為了驅除瘟鬼之事。”

    當初宮外的阻力，可不是一點兩點，有人記恨，再正常不過。

    這回答，卻沒讓巫祝的面色緩和多少，帶著幾分森然，她道：“宮中大巫無數(shù)，為何旁人忌憚你這個楚巫？驅除瘟鬼又算得了什么，然來人便治，一治便愈，你可還是個巫者？！”

    楚子苓繃緊了脊背，一時答不出話來。她沒想到，會遇到這樣的詰問。

    來到宋國，她已經(jīng)融入了這個時代許多。會在面上繪出巫紋，會背誦裝作施咒，會祭祀神明施法驅鬼，然而她的心，是巫者嗎？巫者最重要的又是什么？

    治病救人？不，巫者的本質其實是“生殺予奪”！他們能勾連鬼神，掌控生死，占卜未來，是獨立與王權的至高存在。這樣的人，在乎的從不是救人，而是“權力”本身！

    就算宋公指派，該不救的人，她就不應該救；就算身份高貴，說治不好的，就是治不好。這不是取決于她的“術法”是否靈驗，而是要看治病之人是否謙恭，是否崇信，要看她自身的利益取舍。能一言以決生死的，這才是真正的巫者！

    而她的行為過界了。不是因為她治好了太多的人，而是她放棄了巫者神圣的權力?！办`鵲”又如何？真正的大巫，會是這種平易近人的鳥兒嗎？

    當初她是下定了決心，做一個真正的巫者。然而一轉臉，就碰上了陰謀陷害，若是當時反應慢些，她還有命在？而就算華元施展手段，只要她不改變心底想法，依舊會成為旁人的眼中釘rou中刺，別說那些宮外的巫者，就是巫祝，怕也容不了她！

    一股冷汗，順著脊背滑下。楚子苓僵在了那里，不知該如何回答。這可不是低頭就行的，她要舍棄的，是自己視若珍寶的“醫(yī)者之心”。

    巫和醫(yī)，始終是不能共存的。

    她該舍棄嗎？林止的話，驟然躍上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