層層浪潮，遮住了東起的旭日，大約又要下雪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崔洛從文華堂出來，就看見顧長青身形如松柏一樣站在石牌下，他腰上跨著長刀，單手捧著一只小暖爐。

    崔洛左顧右盼，確信顧長青是在等她，這才走了過來，“表哥？”那日大婚，顧長青不辭而別，崔洛已經(jīng)很長時日沒有見過他了。

    顧長青將小暖爐遞了過來，外面套了一層粉色秀荷花的絨布罩子，一看就是姑娘家所用之物，“這個你拿著，我只是路過這里?！鳖欓L青急著為自己辯解了一句。

    一陣暖意襲來，崔洛抱著暖爐看了看，抬頭就問：“表哥，該不會又是你從哪個姑娘手里拿過來的吧？上回因為堯羽的傘，我差點就被她劈了?！?/br>
    顧長青：“.......不是！”

    崔洛不知道顧長青想干什么，卻聽他又道：“跟我去那邊走走吧?！闭f著，他便邁開了步子，先走了一步。

    崔洛抱著暖爐跟了上去，沒走幾步便問：“表哥是有話要問我？”

    顧長青心緒極為復(fù)雜，每次見了崔洛，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，無關(guān)痛癢，但就是難受，無法排解心中郁結(jié)。

    走了幾步，顧長青有意放慢了步子，“聽說你有意去工部？”工部掌管大明各項工程、工匠、屯田、水利、交通等政令，沒有輕松差事，不適合女子。

    這個念頭一閃而過，顧長青自己都覺得好笑。哪有女子當(dāng)官的？朝廷的官位本來就沒有專為女子而設(shè)的。

    崔洛聞此言，大約知道顧長青暗地里關(guān)注過她，她老實作答，“確有此意，我已經(jīng)向工部遞交了自薦文書，徐大人看過我的畫的圖紙，也覺得可以考慮讓我去工部觀政?！?/br>
    崔洛本來是在戶部的，她擅長珠算，戶部的職位不算輕松，但起碼不用外出。

    觀政期還未結(jié)束，將來要去哪個衙門還得靠自己去爭取。反正大理寺與戶部，她是一點也不想去了。

    顧長青未語，腳步又慢了下來，他等到崔洛與他并肩而走時，突然停下了步子，目光直直的看著她，“非要走到這一步么？”

    崔洛不解：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顧長青的嗓音又提高了幾分，人也愈加嚴(yán)肅：“我是說，你非要走到今天這一步么？平凡的日子不好？你根本不懂這其中險惡！”

    他眉頭蹙的很深，見崔洛啞然的看著他，像是被嚇著的樣子，顧長青再度放緩語氣，“你如今風(fēng)頭正勁，切記做事不可太過冒進(jìn)了。若有難處，我也會幫你。”不僅只有蕭翼會護(hù)著她！

    崔洛還以為顧長青是因為捐銀的事情來找她質(zhì)問的，說了一大通，卻是些看似無關(guān)緊要的話。

    她當(dāng)然知道藏拙。朝堂跟科舉不一樣，這是真的拿腦袋掛著腰上過日子。求勝不如求穩(wěn)。

    “恩，我知道的，表哥放心。”崔洛應(yīng)下。

    與顧長青辭別時，崔洛將小暖爐還給他，卻被顧長青一手推了回來，“我要這東西作何？你自己留著用吧?！?/br>
    崔洛：“.......那多謝表哥了?！?/br>
    隨著顧長青的長袖一揮，崔洛愣了一愣，顧長青本要離開，見她站在原地發(fā)呆，不由得多問了一句了，“怎么了？我.....剛才傷到你了？”他從未跟女子接觸過，不知道如何對待一個姑娘，或許適才崔洛將暖爐還給他時，他有些反應(yīng)過度了。顧長青一點也不想讓崔洛將他送的東西還回來。

    崔洛搖了搖頭，“沒事，我就覺得表哥身上的香料.......好生奇特?！?/br>
    香料？

    顧長青凝眉，崔洛又道：“之前表哥用的是菊香，今日好像是紫藤花的味道，不過還挺好聞?！?/br>
    紫藤花！

    顧長青突然之間渾身血液如同倒流，記憶又回到了幼時，他記得姑母最不喜的就是紫藤花。以至于整座伯府根本就看不到紫藤花樹的蹤跡。

    他太大意了，怎就忽略了這么重要的細(xì)節(jié)？！

    顧長青抬袖聞了一聞，轉(zhuǎn)而對崔洛道：“你記住了，沒有我的允許，不要靠近顧貴妃！”

    顧長青口吻極重，這之后便上了馬，揚鞭疾馳而去。

    崔洛：“.........”以她的身份，怎么可能見到顧貴妃？顧長青這是怎么？反應(yīng)如此之大？

    心中雖是疑惑，崔洛還是去集市買了兩大包糖炒栗子才回府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，李鎬猶豫了一會，還是道：“少爺，范公子今日去見了少夫人。少夫人與您雖不是正經(jīng)夫妻，可這事要是傳開了，對您的名譽(yù)不利。”

    崔洛一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，沉默了一會才道：“我知道了，祖父祖母現(xiàn)如今住在大興，京宅這邊的人你留心著點，不靠譜的人直接送回大興?！?/br>
    李鎬明白了崔洛的意思，她不想在身邊留下會嚼舌根子的人，“大少爺，小的明白?！?/br>
    待崔洛回府，她先是命人去喊了范荊，這家伙一聲不吭就在值房住了十來天，現(xiàn)在終于耐不住了，還是過來了。

    要不是崔洛不便透露女兒身，她今日就成全了古月與范荊。

    她也不想棒打鴛鴦的好伐？！

    “讓小廚房今晚多添幾個菜，我要請范公子喝酒。”崔洛吩咐了下去，就提著栗子去后院。

    古月白天一般都會待在府上，自然是著女裝，崔洛見她在院中舞劍，特意離遠(yuǎn)了一下，待她停下動作，才走過去：“夫人！我回來了！”真擔(dān)心古月會拿劍刺了她。

    古月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崔洛的胡鬧，她將劍交給了丫鬟，走上前一本正經(jīng)道：“我來吧?！彼龓痛蘼逋氏峦饷嫣字拇箅?/br>
    崔洛遞了栗子過去，“趁熱吃吧，我一會去見范兄。對了，夫人今日沒有和范兄多說什么吧？”

    古月：“........我自然不會暴露你的身份！其他的事，你也不知情?！?/br>
    崔洛似沉思了一會，“夫人言之有理，只不過復(fù)仇洗冤一事不可cao之過急，我可以向你保證，楚家終有一日可以正大光明的重新立于這世間，真的，我以.....繼兄的人格保證！”

    古月：“?。?！”

    復(fù)仇洗冤談何容易？！

    她的仇家可是當(dāng)今帝王！

    古月沒說話，去攪帕子給崔洛擦手，這些事本來都是丫鬟做的，可崔洛執(zhí)意讓她來做，古月沒有法子，主子都奈何不了的人，她當(dāng)然也不能跟崔洛來硬的。

    “你不問我，今晚會跟范兄說些什么？”崔洛純屬好奇一問。

    古月低低嘆了一聲，聲音很輕，卻還是被崔洛聽見了。

    她道：“他前程似錦，我不想耽擱他。你幫我勸勸他，讓他早日娶妻吧，不要等我這個戴罪之身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崔洛不太喜歡悲情，見古月如此消極，她抓著古月的手，鄭重道：“夫人放心，你與范兄一定能有情人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