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倒沒什么不愿意說的，就是怕說出來會嚇著先生。”黑衫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，帶上了幾分不同于平?；磉_(dá)，而是有些沉重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嚇著我？”師涓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探究，他本來只是隨口問問，但是現(xiàn)在這個人似乎是有想要說出來的意思的，但是先說出來這種不知虛實的話，他倒是真的好奇起來了。

    “對啊，”黑衫男人眼睛都瞇了起來，揚起來葫蘆給師涓到了一杯酒問道：“先生可相信，這世上有轉(zhuǎn)世輪回，或者是妖鬼的存在？”

    師涓笑了笑道：“妖鬼之事，我若是見到了，便信了，見不到，信與不信，又有何妨呢？”

    黑衫男人聞言大笑出聲，朗聲說道：“向來只知以信與不信論其有無，先生倒是看得開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你還沒說，你到底是什么人呢?！睅熶笇⒃掝}扯回來說道。

    “先生可知道，大榮？”

    師涓的目光閃了閃，輕聲說道：“先祖華夏第一樂神師延的知音之客，我怎么會不知道？”

    “那我若是說，我便是大榮，會不會嚇到先生？”

    師涓自然是愣了許久，來回看了男人幾眼后才有些呆呆地問道：“大榮乃是朝中大臣，衣著舉止，皆遵從禮制，可你身形放蕩，舉止猖狂，怎么會是他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當(dāng)年我也是一朝老臣，怎么會是現(xiàn)在這副模樣呢，但是當(dāng)一個人空活百年，慢慢地不再去在意世人的眼光，也不在意所謂的禮儀，人啊，放浪形骸，行縱山水，慢慢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啊?！?/br>
    “先生不先問問我是怎么活到這個時候的，反而問我是不是真的大榮？”

    “你若是真的，自然就是活到了現(xiàn)在了，若是假的，那便沒活那么久。這其中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自然是真的，但是我活了那么久，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了，先生，真的不害怕？”

    “你若是大榮先生，能夠聽得懂我的琴聲也就沒什么奇怪的，先祖之后，他的知音還能夠欣賞我，我?guī)熶甘呛纹溆行野?！?/br>
    黑衫男人停了好久，才勾起來笑容說道：“好啊，好啊，我還以為師延之后，我再聽不到如此絕世的琴聲，沒想到如今先生能夠完我心愿，真是，三生有幸啊！”

    師涓抬頭看著自己面前的流水，突然想起來自己最被衛(wèi)靈公賞識的時候，他一向被稱為耳力非凡記憶超群，但是沒有親眼目睹又怎么會有人相信？

    他隨衛(wèi)靈公去往晉國的時候，還從未在意過這世上真有小人君子之分，他只是一個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的樂師罷了。

    行至濮水之上的時候，隊伍休息，衛(wèi)靈公坐在河邊，夜風(fēng)吹過來的時候似乎帶了些許琴聲，衛(wèi)靈公愣了一下，緩緩站了起來，連忙命身邊的人噤聲，彎腰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細(xì)細(xì)聽著。

    周圍都安靜下來之后，那琴聲越來越大，衛(wèi)靈公小心地向著一邊的人招了招說過來，輕聲說道：“快，召師涓過來！”

    師涓一開始并不明白為什么突然讓他過來，但是只是走到了濮水邊，聽到了悠揚傳過來的音樂，就明白了原由。

    坐在草地上將自己的琴放到了腿上，一邊聽著那音樂一邊暗暗記錄，奇怪的是，他們誰都沒有去問，琴聲是送哪里傳來的。

    或許是一開始就知道，或許是從哪里來的根本不重要，是人是鬼是神明，都無所謂，只要不關(guān)乎人的生命，此等音樂，記下來就是了。

    衛(wèi)靈公終究是貴人，早早地還是歇了去，但是師涓卻在聽到音樂的時候就已經(jīng)忘記了時間，第二天一早，衛(wèi)靈公被熟悉的音樂聲叫醒，掀開簾子后看到的就是河邊那個灰色長衫的男子背影。

    他往那里一站，瞇著眼睛聽了一會兒，朗聲笑道：“妙哉，果真跟昨晚聽到的一模一樣！師涓之名，果不虛傳啊?！?/br>
    師涓停下來動作，拿起來琴站著行了一禮輕聲，唇張了張，最終沒說什么。

    衛(wèi)靈公知他性子，也知道恐怕一夜下來，他也累了，也不表示什么，笑著說道：“今日我們就可以見到晉國國君，到時你將此曲，也演奏給他吧！”

    大榮看不透師涓在想什么，正如他曾經(jīng)看不透師延內(nèi)心的想法，伸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問道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
    師涓回過神來，不好意思地輕笑道：“我在想，我與先祖唯一的一次有緣相交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哦？什么時候？”大榮很是感興趣地問道。

    師涓低頭輕輕撥弄著琴弦，彈出來一串簡短的調(diào)子問道：“你可聽過此曲？”

    大榮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愕然，這才愣愣地說道：“這是，師延曾在商紂王身邊時候，彈奏過的曲子！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”師涓低頭看著自己心愛的那把琴，輕聲說道：“只是因為給一個昏君彈奏了這樣的一首好曲，就被后世傳為靡靡之音，先祖何其無辜啊?！?/br>
    “靡靡之音？”大榮念出來這幾個字，緩緩道：“是啊，是靡靡之音，是那個貪圖享樂的君王最喜歡的靡靡之音……”

    一百七十七 癡鬼（拾）

    晉國宮城大殿內(nèi)，師涓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手指在琴弦上紛飛舞動，琴聲低婉悠揚，又漸漸變得歡樂暢快，一章還未奏完，師涓卻見自己的手突然被另一個帶著繭的手掌握住，琴聲停了下來。

    他扭頭看去，身邊時晉國的樂師師曠正按著他不讓他再繼續(xù)彈奏，他扭頭不解地看著師曠，后者沖著他緩緩搖了搖頭，然后站起身來沖著國君等人行了一禮道：“并非師曠有意打擾各位雅興，只是此樂不可在此地演奏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是為何？”晉國國君與衛(wèi)靈公對視一眼，不解地問道。

    “此樂乃是當(dāng)年師延樂師給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