姨娘的視線縹緲得只像是看著婉君姨娘身后。

    婉君姨娘愣了一下，先回身把房門帶上，這才來到他們身邊，低聲道：“珍兒……大小姐醒啦?！?/br>
    婉君姨娘是只身前來。

    她沒有出聲，視線也依然滯留在剛剛婉君姨娘所在的方向，那里是門口。就好像她本來也一直在望著門口的方向。

    對于婉君姨娘突然只身返回，梁生和張大夫心里也是有些慌張，但面上盡量都維持住了。

    張大夫開口道：“之前大小姐似乎被什么人下過強力的迷藥，身體里有了些抗性。這會兒才比預計的醒來得早了些。”

    婉君姨娘點了點頭，沒有要張大夫多解釋。徑自在她身旁坐下，婉君姨娘端詳了她一陣子，最后嘆了口氣，又問張大夫道：“可想出了什么法子能治好？”

    張大夫嘆息著搖了搖頭。

    婉君姨娘沒有再問張大夫什么，卻輕柔地抓起了她的一只手。她僵了一下，但仍裝作沒有反應，任婉君姨娘將自己的一只手握在兩手中，感到手背被一下一下地拍撫。

    “珍兒……大小姐，你聽得見嗎？”婉君姨娘語氣輕柔地念叨著，“大小姐，我是婉君姨娘啊。你小時候跟我挺親的，你還記得嗎？珍兒，你聽得見嗎？”

    她的心里軟了一下。雖然她不清楚在她小時候婉君姨娘究竟是怎么對待她的，但從婉君姨娘小心翼翼的一再呼喚，“珍兒……大小姐”，想要親近卻又礙于身份，“大小姐……珍兒”，雖然礙于身份但還是自然而然地親近，她覺得，婉君姨娘對自己的關心不假。她沒有收回目光，但有些裝不住了，只好開口輕輕地念了一聲，“娘……”

    婉君姨娘笑了。她從眼角余光看到了，婉君姨娘笑著偷偷用一只手擦了擦眼角。

    “珍兒，你可還記得，在你小時候，也曾誤喚過我一聲娘?！蓖窬棠锢^續(xù)拍著她的手背，“那個時候珠兒還在我的肚子里，你的一聲娘，卻讓我覺得自己已經(jīng)成為了一名貨真價實的母親。也許珠兒也感受到了，所以她打小跟你特別親，就好像把你當成了她的親jiejie。在給珠兒起名字的時候，我就求著老爺，你喚珍兒，便把我的小女兒喚作珠兒吧。珍珠，珍珠，我也是真心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女兒?！?/br>
    說來慚愧，她也是這時候才記住了婉君姨娘女兒的名字，原來叫珠兒啊。

    婉君姨娘還沒說完，“你可能不記得了。珠兒本來膽小，特別怕生，見了誰都是怯怯的，也不敢喚人。院里頭別房里的孩子大些的便要欺負她。是你小的時候特別護著珠兒。你常常一掐腰，說，‘珠兒是我meimei，她知道喚我就行了！’后來珠兒漸漸膽子大了些，你卻……所以后來，珠兒便學著你的樣子，反過來護著你。嬌娘的女兒本是比你大的，從前卻要在你面前低上一頭。自打你……那丫頭那時候也是太小，不服氣罷了。珠兒為了護著你，一開始還怕著那丫頭一些，到了后來卻是成了硬撐起腰桿也要什么事情都要跟他對著干。唉，到了現(xiàn)在啊，這習慣已經(jīng)養(yǎng)成了，就是沒大沒小了些，到底也是記掛著你這個jiejie?！?/br>
    知道了這個中原委，原本她心目中有些輕看的那個小辣椒搓衣板突然變得可愛了許多。

    第三十一章 裝瘋賣傻難（八）

    “只要你一天還是……珠兒也不小了，這脾氣還是要盡早改改。可能你的傻meimei自個兒都記不得了，她小時候啊，居然還嚷嚷著，‘珍兒jiejie若是嫁人，我便跟著一起嫁過去，好護著jiejie一輩子，不叫別個欺負了去。’呵，你瞧瞧，就她這個樣子，哪里嫁得出去。怕是要給你陪嫁，人家都不樂意要她。所以，為了你這個傻meimei，你這個做jiejie的，還是快些好起來吧?！蓖窬棠镎f著笑了笑，是回憶著小女兒幼時的傻樣子，目光中自帶著一種身為人娘親的柔光。

    “珍兒你不要怕。你爹他，為皇上出生入死，忠心耿耿，到了今天這個位置，只要不是侵國賣民的罪，你爹也不會去犯，別的，就是老爺可以和皇上有商有量?；噬弦膊皇遣恢v道理的人。念在你死去娘親的面兒上，你若是心里有些什么不愿意的，老爺和皇上都疼你，不會委屈了你的。不過這做皇上的，本是脾氣再好的人，也最是容不得被別個欺騙。倒是可以跟他講道理，無論是誰，只要你挺直了腰板，跟皇上據(jù)理力爭，對的，可容情的，當今圣上確是個容得忠言逆耳也通情達理的明君。”說到這里，婉君姨娘不管她有沒有反應，只兀自緊了緊握著她的手。

    “珍兒，你快些好起來吧。不為了別個，只為了自個兒。若是你真顧念你娘親在天之靈，人死不能復生，你是要她在天上也放不下心來，不能轉(zhuǎn)世投胎嗎？”仔細打量了她片刻，見她依然沒有反應，婉君姨娘嘆了口氣，轉(zhuǎn)頭對梁生和張大夫道：“唉。時候也不早了。我是特意支開了丫鬟，偷偷過來的。這會兒她們也要找我了。我本想著，上天有好生之德，既然讓大小姐康復過來，這眼看著還有三四個月便要及笄，也是喜事將近。怎的又突然……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梁生和張大夫都垂目一副悲凄的模樣，面上并不叫婉君姨娘看出一絲破綻。

    婉君姨娘又嘆了口氣，再三拍撫著她的手背，最后道：“唉?？磥硎俏叶嘞肓?。可憐的孩兒啊，端的是命途多舛。有些福氣我們享用不起，便也就不去奢望了。只盼著你還是能好起來，哪怕再要花上幾年、十幾年的功夫。孩子你要知道，將軍府就在這里，你爹爹，還有婉君姨娘我，梁先生，我們這么多關心你的人就在這里。這里是你的家，可以為你擋風遮雨一輩子的家。只要你愿意，你便可以一輩子都只做將軍府的大小姐，什么都不用怕。只要你能好起來，就是一輩子都只做將軍府的大小姐，也才好與你爹承歡膝下。好了，我這就去了。梁先生、張大夫，你們也跟我一起回吧。大小姐今日受了傷，我看著，那麻藥的藥效也還沒過去，人都不精神的，也不鬧了，便讓她早早睡了吧。我們明兒一早再來看她?！?/br>
    實際上天色還早，約摸著剛到晚飯時間。但早先嬌娘等人在的時候已經(jīng)督促著梁生要懂得避嫌。這會兒婉君姨娘這么說，梁生和張大夫也只能應著，跟著婉君姨娘一起離開了。

    聽著人走遠了，梨子和梅子還謹慎地到門口張望了一番，這才回到她身旁，問道：“大小姐，人都走遠了。你看，你是這就歇下了，還是等吃過晚飯？”

    她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我不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