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沒有再說什么，只讓陳嬌兒繼續(xù)練字，便離開這里，真的去賬房整理賬務了。梁生也是在賬房外面多看了半柱香，確定了嬌娘不會再中途變卦，這才回來。

    婉君姨娘和張大夫等人都還在。小方子也來了，桌案上放著一碗藥。婉君姨娘已經(jīng)帶著那幾個丫鬟打點好了一切，但還沒有離去的意圖。她還沒有醒來，那碗藥多半也就浪費了。

    不等梁生開口說什么，婉君姨娘主動開口嘆道：“當年我入府的時候大夫人已經(jīng)去了，大小姐才不到三歲。雖然我是被人安排進來，名義上是為老爺沖喜，但我知老爺還走不出來，對我多有冷落，我也只當是我自己的命。我瞧著大小姐沒有娘親管照，都快三歲還不大會講話，可憐著，我每日里閑著便經(jīng)常去逗弄她。后來叫老爺瞧見了，不但沒有訓斥于我，還從此對我另眼相待。我是感憐著大小姐的。雖然我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，老爺愿意，我便也還經(jīng)常來看看大小姐。說句實話，我當初確也是有著自己的私心。自從我生育后，老爺不大來看望我和我的孩兒。聽說大小姐卻越發(fā)出落得像是故去的大夫人，老爺經(jīng)常在大小姐這里。我來看大小姐，就能看到老爺。時間過得很快，我也是將大小姐看做了自己的半個孩兒。誰想，大小姐卻在五六歲時癡傻了起來。我也是心痛的。前陣子大小姐突然好了，雖是聽說不大記著前事，但這次老爺外出前命我跟二娘一起掌家，我知也是大小姐幫我，我總覺得大小姐還記得我在她小時候?qū)λ暮??！?/br>
    “姨娘您向來善心，不只是對大小姐，我還記得在我剛進府的時候，您也對我照拂有加。不管大小姐記不記得您從前對她的好，大將軍也都是看在眼里的。二娘從前雖將家事管理得當，但心中有了不該有的念想，府中眾人也是各有所思，也唯有您當擔此重任。您也不必掛懷?！绷荷鷮捨康?。

    “唉――現(xiàn)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。我還不能再與大小姐親近，她卻居然又……”婉君姨娘有些哽咽。

    梁生又勸慰了婉君姨娘幾句。適逢有丫鬟找來，說是四小姐有事找婉君姨娘。婉君姨娘便領著那幾個丫鬟去了。

    “人都走了，你還要裝睡到什么時候？”待確定人已經(jīng)走遠，梨子和梅子已經(jīng)去把大門關上，梁生看著床上的她輕笑道。

    “你慢點！”她一個翻身就要爬起來，張大夫趕忙勸阻道，“那麻藥的效力雖然不強，但你也是實打?qū)嵉爻陨狭艘恍?，此時剛醒來不久，還是要切莫有大動作為好?！?/br>
    雖然之前張大夫?qū)赡锏热苏f她是要傍晚才會醒來，但這自然是騙他們的。他們這些知情的人總要找個機會說點不為外人道的事。

    “我沒事。之前被嬌娘下了那么猛的藥，如今您再給我下藥，我覺著我好像真有了些抗性。其實我更早就醒了，奈何婉君姨娘遲遲不離去，我才硬忍著不動躺著。我的腳?。　狈砥饋砗?，她立即眼眶含淚地抱腳痛呼道。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知道疼了？”梁生沒好氣地道，面上卻很是心疼，語氣到底還是溫柔了下來，“來，我看看?！?/br>
    第三十一章 裝瘋賣傻難（七）

    她特別可憐地看了梁生又看了張大夫一眼，透著濃重的鼻音，沙啞著嗓音道：“都已經(jīng)被張爺爺包成粽子了，你又能看到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嗓子……”梁生收回了手，轉而對張大夫道，“您看再給她開些潤喉的湯喝一喝?！?/br>
    張大夫點了點頭，又搖了搖頭，嘆道：“丫頭你也是，裝得太像了，那一聲聲娘喊得，老頭子我知道你是裝的，心中都跟著顫上了幾顫。我看啊，他們都被你牢牢地騙住了。只以為你不記前事，一聽聞自己娘親因生育自己而亡故，傷心太過，難過到失了心。就是苦了你自己了。為了騙過他們，你這腳和嗓子可要好好緩上一陣子了?！?/br>
    她咧嘴一笑比哭還難看。心道，腳，她是故意的。當時看王管家和婉君姨娘沒什么，二娘卻疑心，為了追求更精湛的演技，她唯有豁出去了。誰知，疼??！真是太太太太疼了！她要裝得沒事，又不能喊疼發(fā)泄，唯有借著喊娘來舒緩了。結果，她這原本裝作沙啞的嗓子就這么真的沙啞了。呵呵……

    突然，她轉頭看向了梁生，準確地說她是瞄向了梁生肩膀，一雙黑亮的眼珠子閃爍了幾下，又很快看向了地面。她還是感覺到梁生留意到了她的目光，只好還是囁嚅道：“梁哥哥，對不起?！?/br>
    “我沒事?！绷荷鷵u了搖頭，道，“只要能為你分擔一些痛苦，這點小傷不算什么?！?/br>
    她詫異地抬頭看向梁生，果見梁生眼里藏著一絲戲謔笑意。他看穿她了，他都知道！為什么她喊娘喊得那般痛徹心扉、感人肺腑。她臉上紅了紅，但還是多看了梁生一眼。她想，就是她自己作的，梁生卻還是不忍她腳傷喉嚨也傷。他在那時候湊上前來，就憑他倆的身高差距，卻偏偏正好把肩膀湊在她嘴邊。導致她痛極了，根本想不了那么多，張口就咬去，咬得越用力好像腳上的疼越輕了些，她便更用力地去咬。他分明，就是要用自己的疼，來換她沒有那么疼。

    為什么？為什么他可以對她這么好？這么好。好到她的心尖都顫抖了，一陣陣地發(fā)麻，悶悶地疼痛。

    “還很疼嗎？”梁生眼里的戲謔不見，更是擔憂。

    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終于滾下的淚水，搖了搖頭，抬頭燦爛地笑著對梁生道：“不疼了?！?/br>
    梁生一愣，很快也溫柔地沖她一笑。那一笑仿若初春的暖陽，照亮了她心底里的每一寸。使得她心頭的疼痛散去，溫暖一陣一陣涌遍全身。不疼了，真的不疼了。她只感到，有他真好。

    但她也清楚地知道，她可以依靠梁生，她信賴梁生，她對梁生卻……

    這種感動是家人的。就好像遙遠記憶中親爹和想象中親媽對自己的愛，好久不曾感受過這種至親之間無私的愛和付出。想想看前世那些只是血緣稍遠一點的“親人”，在還有金錢利益下是如何對待她的。對比之下，梁生只是與她情同兄妹。她好感動！好感動！卻也不會因此而盲目地誤以為自己愛上了梁生。隨之而來的，只有更深的歉意。梁生對她，是不求回報的，她知道。但他越是這樣，她越覺得自己欠他的，怕是這一輩子，她都還不清了。

    意料之外的，婉君姨娘去而復返。婉君姨娘也沒有敲門，突然推開房門就走了進來。她倉皇之下也無法再躺回床上，只能立即裝得目光呆滯，已經(jīng)看向婉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