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宦官那里一推，任由著幾個人挾著走了。

    公主的尖叫聲聲在耳，皇后泣不成聲，貼著皇帝的膝蓋跪下說：“大汗！大汗！這是你嫡親的閨女?。　?/br>
    叱羅杜文拉起她笑道：“我知道，我怎么不疼女兒呢？孩子不懂事，要教，對吧？放心，我不傷她一根手指頭?！?/br>
    他對另一個宦官吩咐道：“去毓秀宮告訴李夫人，今日晚些來。她要是困極了，就先睡。”

    皇后心里被悲憤充盈著，此刻又加上了一些嫉恨，但手腕被皇帝鐵鉗似的握著，動彈不得。

    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，那幾個宦官又帶著六公主回來了。

    皇后掙脫了皇帝的鉗制，飛奔上前看女兒。

    六公主素和釵橫發(fā)亂，目光呆滯，衣衫扯得亂七八糟，又胡亂裹在身上，渾身打擺子似的抽搐顫抖?？吹侥赣H，她絕望的眸子里終于有了一點(diǎn)光，“哇”地哭出聲來。

    叱羅杜文笑道：“漢人說，結(jié)姻要門當(dāng)戶對。咱們這里不說這話，可其實(shí)也是這樣做的。素和，小兵小卒小老百姓，他們的日子你可過得慣？”

    公主拼命地?fù)u著頭，再也不敢和父親反抗。

    叱羅杜文見皇后還在上上下下檢查她哪里受了傷，不耐煩地說：“別看了，我沒有叫人打她。我只是叫人把她送到軍營里，說是新來的營妓，叫她見識見識那些禽獸樣的男人——你放心好了，在他們真的動她之前，就有侍衛(wèi)把人拉開了。就是個體驗(yàn)——那些小兵小卒，就是這樣子的粗人，你愿意嫁么？”

    公主又羞又氣，抽抽噎噎。

    皇帝一聲“別哭了，我還有事兒吩咐?！?/br>
    公主被他嚇到了，抽抽噎噎的聲兒陡然小了?；实壅f：“我知道你心里喜歡誰——宮門的侍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，是個脾氣好的帥小伙子。但是，我養(yǎng)你們這些公主，金尊玉貴的不是白養(yǎng)。你們受國家奉養(yǎng)，不是可以安心享用一輩子的！國家的事，才是你們這些公主的事，先國家，后家族，再自己?！?/br>
    他說得堂皇，公主愣愣地聽?；实凵焓謸崞焦魉睾皖^上支棱的亂發(fā)，柔聲道：“你把阿爺交給你的事情辦好，阿爺日后以英雄的禮遇接你回來。到時候，再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讓你嫁給喜歡的人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六公主的眼睛里閃出希冀來，緩緩地、鄭重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叱羅杜文到毓秀宮，李耶若還沒有睡，正在梳理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(fā)。她跪坐在那里，長發(fā)垂到地上的氍毹上，一雙白玉般的素手慢慢執(zhí)著玉梳，慢慢地梳通長發(fā)，那一幕情境，看起來美得像在畫里一樣。

    叱羅杜文簡直陶醉了，上前親了親她，說：“怎么還不睡啊？等我呢？”

    李耶若面無表情，好一會兒才說：“大汗神威，妾不敢多語?！?/br>
    叱羅杜文搶下她的梳子放在一邊，手指在她瀑布般的長發(fā)間穿過，感受那緞子似的質(zhì)地，喜歡得無以復(fù)加，在她的頭頂嗅了嗅，又輾轉(zhuǎn)在她耳邊親吻，嚙咬著她玉珠子一樣的耳垂，笑道：“你有話就說嘛，說得不中聽，我就假裝沒聽見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“臣妾可挨不起鞭子，剁不起手指，也……不敢去營中做一回營妓?！崩钜舳汩_他的親吻，突然就淚下兩行，“大汗治國之心，豈有我說話的余地。如今兩國要聯(lián)姻了，我不就是個笑話？既然是存心埋汰我，大汗何必還到我這兒來？我要那么討厭，您就不管我，把我扔在一邊自生自滅，不就完了？”

    原來是為這事作一作——也是女人的恃寵而驕。

    叱羅杜文輕輕扳過她的臉，語氣溫柔，但很持重：“耶若，有一句話你說對了。國事是國事，我的治國之心，不僅是你，我所有的后妃都無權(quán)干預(yù)；但也有一句你說錯了，聯(lián)姻西涼，是考慮利益，也是考慮你?！?/br>
    “我？”

    叱羅杜文笑道：“我心心念念為你打算，你卻不懂。附耳過來。”

    李耶若將信將疑湊過來，皇帝卻在她耳邊吹了一口熱氣，叫了聲“小壞蛋”，一下子吻住了她的口，接著，就直接把她按倒在氍毹上，寬衣解帶臨幸了。

    兩國的婚禮，于是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。

    西涼派了一位皇子迎親，大宴三日后，把打扮得美若天仙的六公主素和送進(jìn)了花轎。

    皇帝吩咐羅逾：“你的meimei你送一送，你的新娘子你自己去接一接?！比缓蟛庞浧饋硪话銌柕溃骸皞啥己昧?？”

    這又是一個月過去了，肋骨早已完好如初，背上的鞭痕也只留下淡淡的痕跡。羅逾雖然記掛母親，但再不敢為小事忤逆父親，只能答應(yīng)下來。

    無人時，皇帝笑著問他：“兩名宮女，滋味如何？”

    羅逾目光躲閃：“我傷口一直痛，不……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叱羅杜文笑道：“不能？還是不行？”說罷自己都覺得好笑，抬手在兒子肩膀一拍：“可不能有這毛??！”

    轉(zhuǎn)臉吩咐宦官：“朕原有泡的幾瓶虎鞭酒，最是稀罕東西。不過朕還用不上，賜給五皇子吧?！?/br>
    羅逾給他鬧了個大紅臉。

    皇帝的恩典又不能不接受，他只好尷尬地從宦官手里捧過酒囊，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謝了皇恩。

    羅逾幾乎是飛奔回到靖南宮，進(jìn)了門，先把酒囊往清荷手里一塞，接著問：“我阿娘呢？”

    清荷努了努嘴，指向梢間，那里織布機(jī)“咔咔”地響著。阿蠻好奇伸頭來看酒囊，問：“這是什么呀？”

    羅逾耳朵發(fā)熱，不耐煩地說：“父汗賜了點(diǎn)酒。酒囊你沒見過么？怎么什么都要問？”

    清荷對阿蠻使了個眼色，阿蠻知趣地閉嘴不說話了。

    羅逾說：“酒收起來?！比缓笾北寄赣H的織機(jī)那里。

    “阿娘，”他蹲在婦人身邊，笑瞇瞇說，“看您今日氣色挺好。”

    婦人冷冷地說：“少了一根手指頭，到底動作不大靈活了?？椷@樣的暗花綾，動作比以前慢呢！”腳里“噼咔”一踩，一根梭線從經(jīng)線間飛了過去。

    羅逾很少跟她撒嬌，這日笑著說：“慢就慢唄。阿娘何必這么難為自己？現(xiàn)在阿爺還算體諒我，和其他的皇子一樣，每月吃穿用度都有分例，阿蠻和清荷雖然調(diào)皮，到底比那缺了舌頭的懶坯子要能干得多。阿娘終于可以享享兒子的福了，還這么辛苦勞作做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婦人盯著他看了一眼，羅逾的笑容頓時凝住了。婦人瞥瞥左右無人，笑道：“哦，你阿爺稍微給你點(diǎn)恩典，你就當(dāng)他是好人了？將來你娶了媳婦，開牙建府，大概就是我們母子生死兩隔的時候吧？我現(xiàn)在啊，在給自己做件靠譜點(diǎn)的壽衣穿，沒有金縷玉衣，總不能一身麻褐就進(jìn)了棺材！”

    羅逾色變，握著母親的手說：“阿娘何出此言？”

    婦人一把甩開他的手：“我就沒有指望你這個好兒子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