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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楊寄恨他,不是因為他是前朝的皇帝,而是因為在權力斗爭之中,彼此的互相攻擊、傷害、向死里斗爭,常會波及家人,有無數(shù)不能擺上臺面的陰暗丑事。 西苑里。 羅逾又把一碗稀薄得能照見人影的粥擺到正堂屋的案桌上。 正堂屋滿是臭味,那位先朝的皇帝早落魄得毫無帝王模樣。他頭上的頭發(fā)像棉氈似的板結著,身上披著舊棉襖,棉襖里面又沒有中單,直接露出臟兮兮的脖子和胸脯。那一張臉,污濁得看不出本來面目,胡須盤虬在面頰上,沾著粥湯又干燥了,眼睛失神,只有看到吃的時才會突然撲過來,埋首到粥碗里,唏哩呼嚕宛如禽獸一樣舔完,接著便坐到地上傻笑起來。 羅逾第一次假作好奇,愿意代替那個小宦官給皇甫道知送飯時,一進門就看見一團黑影撲過來,十個手指揸著,指甲又黑又長,都扭曲成麻花一樣。羅逾當時也差點把碗給摔了。 好在鐵鏈“丁零當啷”響起來,那個鬼影一樣的人被勒住了脖子,訕訕地自己后退了兩步,兩只眸子盯緊了羅逾手中的粥碗。 小宦官見怪不怪地笑道:“被嚇到了吧?放心,別看他瞧起來可怕,其實虛弱得很,沒有掐死你的力氣。這會兒就是解開鎖鏈放他出去,也走不出一里地??旖o他吃吧,他每天瘋瘋癲癲的,也就這點念想?!?/br> 現(xiàn)在的羅逾已經(jīng)淡定多了,也不需要那個小宦官的陪同,自己就可以進來送飯。那小宦官樂得輕松,又不用聞前朝皇帝身上的臭氣,早不知上哪兒逍遙去了。 在皇甫道知坐在地上舔碗的時候,羅逾突然低聲道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 那亂蓬蓬的腦袋抬起來,露出一個傻笑。 羅逾向外瞟了瞟,又更加壓低聲音說:“外頭沒人。陛下……你有什么話說嗎?我……我是……” 他潸然落淚,大約人世間的慘狀,發(fā)生在一個與自己有關的人身上,說沒有恨意,怎么可能呢? 作者有話要說: 其實吧,不看舊文是不要緊的,最重要的前朝脈絡,這里都會講,又不會講得和舊文一樣。 其實吧,作者的吐槽也藏了不少在這一章里。 ☆、第四十章 被他稱作陛下的皇甫道知, 一句話都沒有說, 表情蔫嗒嗒的,仿佛吃了一碗粥, 填飽了肚子,就該要睡覺了。 羅逾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瘋了,只覺得這樣的地方、這樣的條件, 把人囚禁了這么多年, 裝瘋大概也要變成真瘋了。 可他還是迫切地想套出皇甫道知的話,他說話越發(fā)低沉而急迫:“先朝還有陛下的死士,若是登臨一呼, 少不得為陛下舍命。我這里也有其他途徑幫助陛下,只是,大家總要有個主心骨?!?/br> 皇甫道知目光呆滯,時不時流著口水“嘿嘿”傻笑兩聲。 羅逾不甘心, 到四邊的窗戶邊瞥一瞥,才回身又勸說:“陛下,您怕什么呢?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糟糕到這樣, 還能更糟糕下去嗎?再糟糕,也不過一死……” 道理說到這個份兒上, 若是裝瘋,大概也該醒過來了——唯一的機會擺在眼前, 失敗了也不會比現(xiàn)在更糟,何不試一試? 可惜,面前這個人是真瘋, 完全聽不懂羅逾在說什么,他傻笑了一陣,抱著自己的胸脯,理順身上拴著的鐵鏈,倒在地上就睡了。 一代帝王,落魄到這個程度,也算是生不如死了。 羅逾抹去眼角的淚水,深深呼吸了幾口,慢慢踏到皇甫道知面前,端詳他的臉。 透過污垢,能看見那張刀削似的面頰,有好看的五官,眼角深深的皺紋,嵌著黑漆漆的油汗,此刻閉著,倒也安詳。 成王敗寇原來是這個樣子。 羅逾心尖上一陣戰(zhàn)栗,不由又想起來自己的母親,由衷地心疼她。 門突然被敲響了。羅逾正在入神的時候,不禁一個顫,退了半步絆在一張小胡床子上,所幸他反應快,扶著柱子穩(wěn)住了身子,這才輕手輕腳地到得門邊,先不忙著說話,而是從門縫里朝外看。 站在門前臺階上的,是李耶若。 她大概沒有睡好,滿臉憔悴,眼睛下面掛著好大的黑眼圈,倒是涂了胭脂,一張嘴紅得玫瑰花似的。 “羅四郎,羅四郎,他們說你在里面。你在不在?” 羅逾欲待不理她,想想怕惹其他人懷疑,于是清清喉嚨說:“在。” 李耶若臉上的緊張消退了些,吁了口氣說:“你能不能出來?我有話對你說。” 羅逾拾起被皇甫道知舔得干干凈凈的碗,“哦”了一聲,打開了門。 李耶若瞬時用手掩住了鼻子,皺著那雙好看的彎月眉,仿佛連話都不愿意說,自己后退了幾步,閃到氣味沒那么重的地方。 羅逾把碗放下,此刻迎著外頭的桂花甜香味,也覺得自己的手指、身體,污穢而臭氣熏天,不由自己厭惡自己起來,道聲:“我也去洗換一下,再和你說話?!?/br> 飛奔回自己住的地方,打了熱水,脫了外頭衣衫,聞了聞——衣衫仿佛被正堂屋里皇甫道知的氣味熏臭了,頓時一陣作嘔。趕緊洗了頭發(fā),又換了三四遍水,把自己的手和身體擦洗了。又把換下來的衣衫扔在水盆里,搗碎皂角泡著。 想想外頭還有李耶若,不知她剛剛是否聽到什么,他心里一揪,不敢耽誤,顧不得水盆里的衣衫,到門口去看。 李耶若正站在他門外絞衣襟,聽見門響回頭,正看見羅逾披著濕淋淋的剛洗沐過的長發(fā)走出來,日頭剛剛升起的時候,那帶著水光的頭發(fā)烏黑發(fā)亮,鍍著陽光的金邊,發(fā)梢下滴著的水珠更是如同顆顆水晶珠子一樣,閃著七彩奪目的光。 而這一頭烏發(fā),愈發(fā)襯得這個少年豐神俊朗,像一棵挺拔的玉樹,又像一株遺世獨立的幽蘭,雖然衣著簡單,甚至有點磨毛了,但是干干凈凈,散發(fā)著皂角的清洌芳香。 “對不起,那里頭氣味太大,我洗沐了一下,叫你久等了。” 他總是那么愛干凈。從西涼上車的時候開始,總能把他們這一群嬌滴滴的質子們照顧得好好的,她明明比他大,卻覺得羅逾才像一個暖心的兄長一樣。 可惜,這瞬間的心動,抵不過此刻的害怕、焦躁。李耶若曉得,自己必須做出一個抉擇,不然,她得隨著羅逾在這鬼地方待多久?! “羅逾,”李耶若說,“我后來想了想,胳膊擰不過大腿,我不能在這里待一輩子?,F(xiàn)在兩國還算平靖,我又好賴還是西涼的縣主,若是肯服軟,大概還是有機會出去的?!?/br> 羅逾覺得好笑,問道:“怎么,這里呆了幾天,受不住了?” 李耶若被諷得眉毛豎起來,但隨后又恢復了雙眉彎彎的模樣:“不是受不住,而是沒有必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