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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是河里數(shù)不清的船只。 黃州縣雖然是小地方,也有宵禁,巷子里的店肆每天早上辰時(shí)開門,夜里太陽落山便開始上門板打烊,一年到頭,只有過年那兩天不開張。 集會指的不是縣里的店肆,而是從四面八方趕到縣里買賣年貨的村戶和他們的烏篷船。 他們?nèi)寮液匣?,或雇或買,村村都有十幾條小船。每到集會時(shí),男人劃著各家的小船趕到縣里售賣家中的土物,回去時(shí)順便買些油鹽醬醋、糖果子、針頭線腦、鋤頭鐵鍬之類的家伙什回村。 河面上被無數(shù)條船只擠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,像一尾尾黑背魚翻騰出水面,張著大嘴呼吸。 唯有大河最中間留出幾尺寬供船只穿行,窄窄一線水波粼粼,雪花落在烏篷船上,一轉(zhuǎn)眼就化了。 船艙中堆滿各家的貨物,有腌菜、腌魚、醬菜、自家釀的米酒、山上獵得的野味、果干炒貨,竹子編的籃子、粉籮、刷帚、碗碟,婦人們縫的網(wǎng)巾、鞋面、油靴、草心鞋…… 縣里的人沿著河岸挑選農(nóng)戶們的貨物,看到中意的,走下石梯,站在臨時(shí)用竹木搭起來的浮板上和農(nóng)戶討價(jià)還價(jià)。 農(nóng)戶們cao著方言和問價(jià)的顧客商量價(jià)錢,這家埋怨隔壁的船越界撞到他家的船,那邊幾個(gè)潑皮故意用船槳拍打水面,濺起的水花打濕另一家貌美婦人的衣裙,幾家光顧著談生意,忘了船在水上,哐當(dāng)幾聲,四五條船碰到一起,你翻了菜籃,我倒了魚桶,還有人不小心跌進(jìn)冷水里,叫賣聲、驚叫聲、怒罵聲、呵斥聲、討?zhàn)埪暋?/br> 人聲嘈雜,沸反盈天。 傅云英不曾見過這樣的情景,她上輩子幼時(shí)在江陵府待過,但江陵府主城里沒有大河供附近州縣的船只往來。 傅四老爺看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河里的烏篷船看,嘴角輕勾,整天一臉嚴(yán)肅的女伢子終于露出點(diǎn)鮮活氣了。他扭頭吩咐隨從去雇條船,拉著她走下石橋,“看到喜歡的咱們就停下來,得給你幾個(gè)jiejie、哥哥買點(diǎn)好玩的東西帶回去,不然他們肯定要鬧脾氣?!?/br> 傅云英跟著傅四老爺上了船。船艙干凈整潔,沒有什么異味,艙里設(shè)案幾桌凳,桌上一只茶壺,一套粗瓷茶鐘,一只竹木蓮葉形狀的四槅大攢盒,一槅云片糕,一槅炒瓜子,一槅熟栗子,一槅鮮荸薺。 小廝篩了兩杯熱茶,傅四老爺抓起一把熟栗子剝著吃。 藍(lán)花布簾高高掀起,叔侄倆坐在船艙里吃茶吃點(diǎn)心,小船如一條銀魚,穿梭于熱鬧的水上集會之中,對面的船只和他們的船擦肩而過,揚(yáng)起的水花漣漪相互追逐。 偶爾看到兩邊的小船里有想要買的東西,傅四老爺就叫船家停下來,站到船頭和農(nóng)戶還價(jià)。 傅云英給自己買了些絨線、棕絲、絹布、絲繩和花繃子,給傅月和傅桂買的是一對通草雙藤蓮,兩只竹雕的水鴨子,給傅云啟和傅云泰兄弟的則是兩張關(guān)公面具。 順著蜿蜒的大河一直逛到最西邊,河面上的船只越來越少,船停在石拱橋下,傅四老爺拉著傅云英下船,登上石梯,“到紙鋪了?!?/br> 天氣冷,店老板躲在里間烤火。聽到傅四老爺和伙計(jì)說話的聲音,連忙掀簾親自出來相迎,寒暄一陣,笑瞇瞇道:“府上公子要買多少紙張?” 傅四老爺?shù)皖^看傅云英。 店老板眼底閃過一抹詫異之色,倒也沒多問,一看就曉得四老爺溺愛后輩,今天能做筆大生意嘍! 傅云英沒說話,繞著店里的貨架轉(zhuǎn)一圈。 伙計(jì)知道傅四老爺是大財(cái)主,沒有因?yàn)楦翟朴⒛昙o(jì)小而輕看她,跟在她身邊,耐心向她介紹各種紙張的價(jià)格和適合的用途。 竹紙一百張八十文錢,凈邊紙一百張四百文,毛邊紙一百張六百文,青紙、杏黃紙貴些,一百張得三兩銀子,至于更貴的高麗紙、宣紙,一般人家用不到,伙計(jì)沒提。 傅云英要了幾百張最便宜的竹紙。 接下來選筆,毛筆有兔毛、羊毛、狼尾、鼠須、馬毛等等,筆桿材料由賤到貴分竹、木、牙、玉、瓷幾種。 傅云英挑了一支竹管筆。 傅四老爺不懂紙張和毛筆的好壞,大手一揮,叫伙計(jì)把硬毫、軟毫、兼毫筆各樣按照大小全包了,紙張也另外多要了幾百張。 傅云英想了想,沒有推拒,反正情已經(jīng)欠下了,以后她長大了,一定會好好報(bào)答四叔。 最后選墨,墨錠分好壞,好的墨質(zhì)細(xì)、膠輕、色黑、聲清。質(zhì)細(xì)的墨沒有雜質(zhì),膠輕的墨書寫時(shí)順暢,不易滯筆,色黑的墨錠顏色純正,聲清是說敲擊墨錠時(shí)發(fā)出的聲音很清脆,這樣的墨錠質(zhì)量上乘,沒有雜質(zhì)。 店老板一開始沒把傅云英當(dāng)回事,以為是傅家哪位小姐覺得紙筆文具好玩才吵著要長輩給她買,想趁機(jī)狠宰一把,取出幾枚尋常的墨錠,吹得天花墜地,什么宮里御用的墨,添了多少多少香料,寫出來的字多好看,一錠要幾兩銀…… 傅云英仰頭看著店老板,似笑非笑。 店老板不禁訕訕,心里暗忖:我咋會怕一個(gè)女伢子?一邊不服氣,一邊還是歇了宰客的心思,老老實(shí)實(shí)給傅四老爺推薦幾塊本地常見的墨錠。 買齊東西,店老板把叔侄倆一直送到店外石階下,“大官人回去等著,東西下午就能送到您家去?!?/br> 作者有話要說: ,清朝是編著,主要是訓(xùn)練韻律的啟蒙讀物。 第11章 蜜汁燉肘子 叔侄倆仍舊乘船回東大街。 集會仍然喧鬧,船在窄窄的空隙中穿行,破開的水浪蕩出一圈圈波紋。 到石橋下時(shí),傅四老爺忽然咦了一聲,指著對面一條烏篷船,“那是大房的船?!?/br> 兩船越來越近,依稀能聽見對面烏篷船里傳出說話聲。 傅四老爺眉頭微皺,烏篷船搖晃得厲害,船上的人好像在爭執(zhí)什么。 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,像是案桌翻倒的聲音。對面那條船停了下來,有人掀開布簾,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。 是個(gè)年紀(jì)四十多歲的中年人,中年人頭戴烏綾六合帽,穿一件山東繭綢長袍,胡須花白,冷笑連連,回頭朝船艙里的人道:“你如今讀書中舉,是體面人了,我們這些老不死的管不了你,可你別忘了你母親當(dāng)年是怎么把你撫養(yǎng)長大的!” 船家不敢吱聲。 傅四老爺本想和中年人寒暄幾句,見狀立馬縮回船艙里,朝傅云英做了個(gè)鬼臉,吩咐船家,“走吧?!?/br> 槳聲欸乃,小船飛快滑遠(yuǎn)。 兩船擦肩而過時(shí),烏篷船里的人說話了,“三叔,我不同意?!?/br> 嗓音低低的,語氣溫和,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決氣勢。 中年男人冷哼道:“回去見你娘,你敢當(dāng)面把這話對你娘說嗎?” 不知道船里的人回答了什么。 北風(fēng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