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，含恨退到一邊去和丫鬟玩。

    老太太問起兩個兒子傅三叔和傅四老爺。

    傅三嬸回說傅三叔吃過飯以后出門去了，大年下的家里事情多，他去鋪?zhàn)永飵兔c(diǎn)貨。過年的時候皮貨銷得好，傅四老爺從開封府運(yùn)回幾箱皮貨，還沒入冊。

    老太太心不在焉聽著，等三嬸說完了，淡淡嗯一聲。

    盧氏緊接著上前，抿嘴一笑，說傅四老爺還沒起來。

    老太太連忙道：“別吵醒他，讓他接著睡，難為他在外頭東奔西跑的，快過年了也沒個消停。”一迭聲喊丫鬟，“你們老爺喜歡吃砂鍋魚凍，去灶房說一聲，昨天煎的魚擱在窗臺子上，等老四起來給他送去，別忘了?！?/br>
    雖說傅三叔不如傅四老爺能干，但是當(dāng)著孩子的面，老太太如此區(qū)別對待，她的偏心，可見一斑。

    傅桂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。

    傅月知道傅桂昨天不高興，巴巴地挨到她身邊坐下，還沒說上幾句話，又被四meimei甩了臉子。

    這時，傅三嬸忽然哎喲了一聲，拉起傅云英的手看，“這鐲子好看?！?/br>
    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到傅云英身上。雪白的腕子攏著一對扁形閉口鏤刻蓮紋金鐲子，確實(shí)好看。

    韓氏感激道：“她四嬸給的?！?/br>
    老太太除了從小養(yǎng)在身邊的孫女傅桂，對其他孫子、孫女感情一般，不過到底也是她的孫輩，見媳婦對侄女好，她心里高興，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欣慰道：“我就猜是她，她最疼孩子?！?/br>
    丫鬟、婆子跟著附和，一時之間，碧紗櫥里一片奉承之聲。

    盧氏眉開眼笑，不無得意道：“這是媳婦該做的，說句實(shí)心話，我可是把英姐當(dāng)自己的孩子看?！?/br>
    傅云英靦腆一笑，余光看見傅三嬸偷偷橫了傅桂一眼，警告她別使性子。

    傅三嬸看著什么都不懂，原來并不簡單。

    老太太打發(fā)媳婦們回去忙自己的事，留下孫兒孫女陪她說話。

    盧氏回房料理過年的事，韓氏和傅三嬸跟著過去打下手。

    巳時二刻傅四老爺起來梳洗，派丫鬟到正院傳話，“四老爺吃過飯去河邊逛集會，問少爺、小姐們想不想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傅桂心里正別扭，不想去。她不去，傅月也說不去。

    傅云啟和傅云泰揎拳擼袖，和丫鬟玩撒棍。兩個小家伙玩得熱火朝天的，擺擺手，趕丫鬟走，“不去不去！”

    唯獨(dú)傅云英道：“勞煩jiejie和四叔說一聲，我去?！?/br>
    老太太眉頭緊皺，掃傅云英一眼，目光很不贊同。

    傅云英只當(dāng)沒看見。

    傅四老爺戴好氈帽，穿一件蘆花色松江飛花布道袍，牽起傅云英的手走出傅家大門，“英姐，以前逛沒逛過集會？”

    傅云英搖搖頭。群牧所方圓十里沒有人煙，哪來的集會。上輩子倒是逛過，不過那時候多半坐在轎子里，走馬觀花，只能看個熱鬧。

    雪還沒停，傅四老爺把一頂連線錦圓帽扣到傅云英頭上，拉著她端詳幾眼，唇邊含笑，扭頭吩咐王叔，“該給英姐打幾副項(xiàng)圈、銀鎖，回頭路過銀器鋪的時候記得提醒我?！?/br>
    王叔應(yīng)喏。

    “四叔，我不要銀鎖?！备翟朴⑻痤^說。

    傅四老爺彎下腰，雙眉微微上挑，他平時不說話時很威嚴(yán)，但笑起來卻很慈祥，“哦，那英姐想要什么？絨線、木偶、通草花、草蟲花翠，集會上什么都有?！?/br>
    傅云英說：“我想要紙筆文具?！?/br>
    傅四老爺愣住了。

    第10章 松花皮蛋

    傅四老爺盡量放輕聲音問傅云英，“英姐，為什么想讀書？”

    上輩子云英還小的時候，跟著哥哥弟弟們一起讀書。

    她和jiejie們學(xué)得很快，哥哥還在為背誦苦惱時，她們已經(jīng)能把倒背如流。

    但是等她們會讀書認(rèn)字以后，母親不許她們繼續(xù)讀書。

    “女孩子又不能科舉入仕，書讀得再多也是枉然，能識文斷字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女子無才便是德，書讀多了不是好事，以后不用去學(xué)堂。”

    “首輔家的夫人出閣前是個遠(yuǎn)近聞名的才女，嫁入沈家之前，沈家要她把幾箱子書全燒了，這才把婚期定下來。讀書有什么用？媒人上門，先看門第，再看家資，然后是品行、相貌，從沒說問人家識不識字的。”

    母親這么說，爹這么說，其他人也這么說，云英和jiejie們于是專心跟著養(yǎng)娘學(xué)女紅針織，再也沒碰過書本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雪還在下。

    傅四老爺神情鄭重，等著傅云英回答。

    她微微一笑，一字字道：“四叔，因?yàn)槲蚁矚g?！?/br>
    她喜歡讀書，喜歡學(xué)堂里朗朗的讀書聲，喜歡書本上蕩氣回腸的歷史典故，喜歡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每一個字。

    內(nèi)宅永遠(yuǎn)是那一畝三分地，嫂嫂姨娘們天天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勾心斗角——不是她們喜歡待在內(nèi)院掐來掐去，而是因?yàn)樗齻儧]有別的選擇。

    她知道女子不能參加科舉考試，用其他人的話說，女子去學(xué)堂讀書完全是浪費(fèi)年華和錢鈔。上輩子她害怕了，想也不想就遵從父母的命令拋開書本，此后一心跟著母親學(xué)怎么持家，嫁人之后忙于服侍相公，更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事。

    這一次她想任性一回。

    既然這一世是撿來的，那么就要活得痛快，要么開開心心地活，要么開開心心地死。

    傅四老爺沉默半晌，忽然笑了，“好。”他摸摸傅云英頭頂?shù)膱A帽，輕嘆一聲，“大哥小的時候可聰明了，要不是家里窮，沒鈔供他讀書，他肯定能考中秀才！”

    叔侄倆說著說著，耳畔一片喧嘩人聲，到河邊了。

    黃州縣的集會和傅云英想象中的不一樣。

    河岸人流如織，街巷兩旁店鋪林立，果子鋪、燈草鋪、籠屜鋪、香油鋪、絨線鋪、鞋面鋪、首飾鋪、銀器鋪，應(yīng)有盡有。茶館、酒肆人來人往，店門前燒大灶，鍋里架的蒸籠碼得像小山包一樣高，吆喝聲中夾雜著伙計(jì)帶笑的詢問：“葷素果碟一樣來一個？吃甜酒還是吃辣酒？”

    北方的皮貨、人參鹿茸、羊rou鹿rou，北直隸的蘋婆果、密云棗子，山東的白梨，山西的天花菜，四川的松花皮蛋，江西的rou脯，福建的福橘餅、牛皮芝麻糖，廣西桂林府的腐乳，金陵的山楂糖、臘鴨，杭州府的香茶餅、蜜橘，揚(yáng)州府的各色折扇子，松江府的布匹綢緞……無所不有。

    武昌府漢口鎮(zhèn)是漕糧交兌口岸，衡、永、荊、岳和長沙府等地的漕糧全在漢口鎮(zhèn)交兌。作為漕糧儲存和轉(zhuǎn)運(yùn)口岸，漢口鎮(zhèn)日益繁榮興盛，名列天下四大名鎮(zhèn)之一。

    凡是南來北往的貨物都在武昌府中轉(zhuǎn)，黃州縣和武昌府離得近，市集上出現(xiàn)天南海北的南貨北貨并不出奇。

    讓傅云英覺得好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