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重芳柔出了這事兒，她就與常福講了，讓他把事情稟與梁氏。

    ——鄭姨娘還是很疼愛重芳柔的。重芳柔若是撐不過去了，怎么著也得讓鄭姨娘過來見一面才好。

    她這般做，不是為的重芳柔，而是為的鄭姨娘。

    常福知曉后，片刻也不敢耽擱，當(dāng)即去了國公府將此事告訴了梁氏。

    梁氏怎么也沒料到沈家二奶奶小產(chǎn)竟然還是重芳柔從中“做的好事”。聽聞之后，她讓常福先離開了，給了句“我會(huì)告訴她的”。

    重廷川和酈南溪不在的情形下，常福并不愿在里頭多待，聞言就先去了慶陽侯府，將消息回給了酈南溪。

    恰好酈竹溪這時(shí)候醒了。酈南溪就讓金盞她們留意著，如果國公府的姨娘來了說一聲。她便去了酈竹溪那里陪jiejie。

    在常福走后，梁氏靜坐了許久，而后喚來了向mama，說道：“你把張姨娘叫來。我有話吩咐她。”

    剛才常福在那邊說起重芳柔的事情時(shí)，向mama一直在旁聽著，聞言怔了怔，道：“不是鄭姨娘么？”

    “不?！绷菏嫌行┰甑牡溃骸澳惆褟堃棠锝衼??！?/br>
    向mama心里打了個(gè)突，也沒再多說什么，領(lǐng)命而去。

    不多時(shí)，張姨娘進(jìn)了屋子。梁氏如此這般的吩咐過她后，就讓她去慶陽侯府。

    張姨娘猶豫了很久，終是問出了心中的話，“太太，四姑娘再怎么樣，也是鄭姨娘生的。您不如網(wǎng)開一面，讓她們——”

    “就這么辦?！绷菏暇従徴f道：“從我沒出嫁的時(shí)候你就跟著我了，情意不同旁人。這些年你都按著我的吩咐做了，也做的很好，我很滿意。如今都到這個(gè)份上了，你可別想岔了?！?/br>
    張姨娘有些緊張，“先前柔姐兒好好的自然沒什么?？墒?，可是她現(xiàn)在這樣，鄭姨娘如果沒法見到的話，會(huì)不會(huì)……”

    “都要死了，還能怎么樣？”梁氏不耐煩的道：“你只管去就是了。把事情辦好了，我讓人給欣姐兒送一匹好的緞子去?！?/br>
    欣姐兒便是重家大姑娘，已經(jīng)出嫁了的重芳欣，乃是張姨娘所生。之前梁氏給她擇了一門親事，嫁的還算不錯(cuò)。

    張姨娘聞言后終是不敢再多說什么，讓人準(zhǔn)備了馬車急急趕往慶陽侯府。

    張姨娘離開后，梁氏把向mama也遣了出去。她自己在那空蕩蕩的屋里坐了很久。

    鄭姨娘相貌好性子好，老爺素來疼愛她，連帶著對(duì)鄭姨娘生的柔姐兒都不錯(cuò)，梁氏知道。老爺最喜歡的孩子是川哥兒，只不過于姨娘性子太過懦弱，所以老爺并不偏疼于姨娘，她也知道。

    她時(shí)時(shí)在想，如果她有自己的孩子，或許老爺最疼愛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、最關(guān)注的女人就是她了。

    思及往事，梁氏的目光悠遠(yuǎn)而又沉靜。

    端坐在屋中，看著這房梁上的生動(dòng)彩繪，她的心里平靜到近乎死寂。

    沈家花園旁有一個(gè)小屋。小屋本是擱放雜物所用，內(nèi)里漆黑一片，沒有窗戶，只有破敗的房門縫隙處會(huì)有丁點(diǎn)亮光透過來。

    重芳柔粗粗喘著氣，捂著身上的傷口，只覺那一處疼得好似要將她撕裂一般。

    她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生命在迅速流逝。但她依然期盼的看著那屋門。她知道，六奶奶是個(gè)心軟的。即便不會(huì)同情她，六奶奶也會(huì)疼惜鄭姨娘，讓姨娘過來看看她。

    她覺得自己可笑至極。

    鄭姨娘總是嫌棄她百般不好。無論她做什么，姨娘總是勸她不要張揚(yáng)、不要總想著出頭，不要這個(gè)，不要那個(gè)……為什么還想要這個(gè)人過來？

    罷了?？偟膩碚f，姨娘對(duì)她還是噓寒問暖的。她有什么事情，和姨娘說了，她也能夠幫著保守秘密。

    原來的時(shí)候，重芳柔不知道自己對(duì)鄭姨娘還有什么感情。到了這一步了，反倒是總想起姨娘的好來。

    門終于吱嘎一聲打開了。

    不過，進(jìn)來的并非是鄭姨娘，而是張姨娘。

    重芳柔有些失望。繼而有些開心。和總是勸阻她的鄭姨娘不同，張姨娘可是一直鼓勵(lì)支持她的。

    “姨娘，您來了?！敝胤既嵛嬷厍暗膫?，掙扎著想要坐起來?？墒鞘贡M了全身的力氣，也只能讓身子稍微挪動(dòng)了一點(diǎn)點(diǎn)。

    雖然之前就有了心理準(zhǔn)備，但張姨娘也沒料到看見的會(huì)是這樣的情形。這木板搭起來的臨時(shí)的床上，分明是個(gè)行將就木的垂死之人。

    “柔姐兒，柔姐兒怎么成這樣了？”

    張姨娘快步走到她的床邊，被她胸口的繃帶上大片的血跡嚇得心驚rou跳，忙道：“你別亂動(dòng)。趕緊歇一歇。我來了，我來了。”

    重芳柔看了看張姨娘身后，還是沒有望見鄭姨娘的身影。她難掩失望，“她呢？”

    雖然沒有明說，但張姨娘明白重芳柔說的是鄭姨娘。先前梁氏已經(jīng)叮囑過她了，她便依了吩咐說道：“她、她現(xiàn)在不能來。太太找過她，她說，暫時(shí)不能來?！?/br>
    不能來？有什么不能來的？許是不愿來罷。

    重芳柔舒了口氣。

    算了。鄭姨娘果然待她不夠真心。有張姨娘陪著，也是好的。畢竟最疼她的還是張姨娘。

    “姨娘，這些年來您待我好，我是知道的?！敝胤既崤φf著話，“從小您就告訴我，我是個(gè)聰明的孩子，不輸于其他人。我比旁人都要聰明、都要漂亮。屬于自己的東西，一定要去爭取。我去爭了，所以，在藝苑的時(shí)候我成績很好。旁人也都對(duì)我刮目相看。在家里，他們也不敢瞧不起我?！?/br>
    張姨娘看她每說一句話，胸口的血跡都要增大一分，心下駭然，趕忙勸道：“你少說幾句！別說了！我、我想想法子去求了太太，讓鄭姨娘過來一趟?！?/br>
    “她不愿來就算了。”重芳柔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，“她總說我太愛出風(fēng)頭。她總讓我收斂著些。她就是那個(gè)性子，什么事兒都不敢去做。如今她都不敢來看我。您就算和她說了，她不愿意，又有什么用呢。從小到大，都是您最疼我了。她就愛阻著我管著我……”

    看她的生命慢慢逝去，張姨娘捂著嘴痛哭出聲。

    太太看不得庶出的孩子們好，她是知道的?？墒?，怎么就非要人死不瞑目呢？連親母女都不讓相見。太太為什么堅(jiān)持如此，她實(shí)在是不明白??！

    因?yàn)獒B南溪在沈家，所以重廷川特意遣了人留在慶陽侯府附近，密切關(guān)注著這里，若有什么風(fēng)吹草動(dòng)就要稟與他。免得小丫頭再出了什么岔子。

    不多久，有人來稟，說是國公府里的一位姨娘去了慶陽侯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