：“徐郎中說的是真的？”

    許是盼孫子的心太急切，楊氏一眼瞧透令容的詫然，笑道：“昨晚受了點(diǎn)寒，今早特地請她來瞧瞧，才知道她剛來過你這里，還診出了喜脈?！?/br>
    難怪來得這么及時。

    令容請楊氏做了，接過宋姑倒的茶捧給她，“她說是喜脈，想必是真的?！?/br>
    徐念的醫(yī)術(shù)楊氏信得過，瞧著令容，低笑道：“日子對嗎？”

    令容頷首，頭回被人問及房事，有點(diǎn)羞赧地笑，聲音又低又軟，“大概是對的，這個月的月事也還沒來——母親受寒要緊嗎？”

    “受點(diǎn)寒什么打緊?；仡^我再給你請個太醫(yī)，好生照料。”楊氏啜了口茶，笑瞇瞇瞧她。

    旁邊韓瑤也是待嫁的姑娘，該知道的事，楊氏也教得差不多了，瞧著令容，眉眼彎彎。

    令容在她腰間輕輕擰一把，“笑什么！”

    “替你高興啊?！表n瑤的目光在令容小腹盤旋，見她只管站著，拉她坐下。

    有孕的人不宜cao勞，且如今寒冬臘月，若是出門受寒吹了風(fēng)，用起藥也麻煩。楊氏先前安排令容做事，不過是想教她些處事持家的法子，如今令容有孕，自然便將俗務(wù)都免了，只叫她安心養(yǎng)胎，若有什么話，只管打發(fā)宋姑，不必冒著寒風(fēng)跑來跑去。

    令容應(yīng)了，將楊氏的一堆囑咐都記在心。

    送走婆母小姑，便往側(cè)間里去，寫家書給宋氏報喜。

    信遞出去，外頭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，令容百無聊賴，索性挑了兩本食譜，琢磨起往后的三頓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到傍晚時，天上濃云扯絮似的堆著，冷風(fēng)刮了半天，漸漸卷了雪砧子。

    韓蟄坐在錦衣司衙署里，臉色陰沉得駭人。

    雖說已升任門下侍郎當(dāng)了相爺，那邊的事情卻不算太多，韓蟄也只在震懾部下、商議朝堂大事時才擺出相爺身份，更多的精力卻仍在錦衣司。

    動蕩朝局上，掌握天底下各處機(jī)密消息、刺探重臣行止動向，有極強(qiáng)戰(zhàn)力的錦衣司顯然比門下那些文官有用得多。

    樊衡辦差在外，此刻站在韓蟄跟前的是另一位副手鄭毅。

    烏沉寬敞的大案上擺著一副畫像，并一摞從別處搜來的手信。

    畫像上的人高鼻深目，方額廣頤，長得甚為粗獷，正是先前在山南地界潛伏在谷口行刺之人。因他身上并無半點(diǎn)特殊印記，錦衣司憑借畫像找了二十余日才覓得線索，查清此人身份來歷——

    姓田，在家中排行老五，故取名叫田五，出身在河?xùn)|代州，父親是獵戶，母親是異族人。因他天生神力，加之兇狠好斗，年輕時曾應(yīng)征入伍，箭法極為精準(zhǔn)。后來因犯了軍法，被扔進(jìn)獄中，熬了三年出去，便四處游蕩混飯吃。兩年前他突然出現(xiàn)在山南地界，投入蔡源中麾下當(dāng)了弓箭教習(xí)，據(jù)說頗得蔡源中次子蔡秘的賞識。

    而那位蔡秘，這陣子跟甄家往來得頗為勤快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，據(jù)錦衣司探查，這田五在軍中教習(xí)時雖有精準(zhǔn)箭術(shù)，卻也不算太突出，做事更是粗豪，沒甚章法。

    那日谷口潛伏的人卻顯然是射箭中的佼佼者，不止箭術(shù)精準(zhǔn)強(qiáng)勁，憑馬速判斷去勢的本事更是世所罕見。那功夫非一朝一夕能成，哪怕錦衣司最強(qiáng)的弓箭手也未必能做到，當(dāng)真落在掌兵之人的手里，不可能只做個弓箭教習(xí)。

    若不是田五有意藏拙，便是其中另有蹊蹺。

    韓蟄擰眉沉思，半晌才道：“他的兄弟們呢？”

    “都在代州，兩人仍是獵戶，一人從軍下落不明?！?/br>
    “就三個？”

    “還有一位，是孿生兄弟，據(jù)說七八歲就死了?！?/br>
    韓蟄神情微頓，目光陡然鋒銳，“真死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代州暗樁報來的消息?！?/br>
    “派個得力的人去查實(shí)。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鄭毅應(yīng)命，拱手告退。

    韓蟄將那畫像盯了半天，才連同書信收入屜中，揉了揉眉心起身。

    推門出去，外頭寒風(fēng)凜冽，卷著雪砧子直往脖子里鉆。錦衣司各處的燈火都還亮著，值守的衛(wèi)士身上落了一層雪砧子，眉毛都白了，卻仍站得筆直，紋絲不動。

    這樣一群侍衛(wèi)，論身手毅力，比禁軍中的許多花拳繡腿強(qiáng)悍數(shù)倍。

    韓蟄環(huán)視一圈，步入風(fēng)雪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回到相府，天色已頗晚了。

    銀光院外掌了燈，雪砧子在昏黃光芒里格外分明，正屋的門簾低垂，窗戶的厚簾倒還沒掛，只糊了層窗紗，映出窗邊端坐的模糊人影。

    途中苦思的事暫被壓下，韓蟄走過庭院，宋姑掀起門簾，笑容比平時濃了許多。

    走近屋里，枇杷和紅菱將食盒碗盞擺在桌上等著開飯，見了他，齊聲行禮，亦有笑意。

    韓蟄不明所以，徑直往側(cè)間去，便見書案旁炭盆燒得正旺，令容躺在一把寬椅里，珠鞋兒翹在外頭，墊著一把小杌子。那圈椅是她慣常用的，入冬后墊了兩層厚褥子，搭半幅在椅背上，她躺得甚是愜意，左手握著書卷，右手從書案的蜜餞碟子里取蜜餞吃，嚼得津津有味，看得入神著迷。

    燈燭照得明亮，她渾然未覺，瞧見有趣的，隨手提了旁邊的筆，做個記號。

    韓蟄駐足片刻，也沒出聲，走到書案旁一瞧，見她手里是本食譜。

    他唇角動了動，隨口道：“又在琢磨什么？”

    這聲音來得突然，令容驚而抬頭，見是韓蟄，有些不滿，“夫君又悄沒聲息的嚇人！”遂將書擱在案上，說得云淡風(fēng)輕，“挑些可口的菜色，過些日子做著慢慢吃。”

    “昨晚不是給紅菱列了一份菜譜？”

    “那些吃著沒胃口?！?/br>
    韓蟄露出個詫異的表情，“你居然會沒胃口？”

    “對啊。”令容慢慢往外走，無精打采的模樣，“今早對著紅菱做的早飯，非但沒胃口，還覺得胃里不舒服，勉強(qiáng)吃了點(diǎn)粥。晌午的菜也沒滋味，唉，想想真可憐?！?/br>
    這著實(shí)是怪事，韓蟄拉住令容，瞧她神色，“是生病了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，只不過是——”令容拉長聲音，唇角翹起，笑意便藏不住地往眼睛里涌。

    “不過什么？”韓蟄皺眉，伸手探她額頭，有點(diǎn)擔(dān)憂。

    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