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圃磚面上覆了一層白。 瑩月停了筆,猶豫片刻:“——叫那兩個婆子或是進(jìn)來,或是回她們自己的地方避雪吧。告訴她們,我不出門?!?/br> 石楠答應(yīng)一聲,縮縮脖子,忙又沖出去。 她回來得很快,面上帶著努力壓抑過的笑容:“奶奶,大爺回來了?!?/br> 她身后,方寒霄帶著一身薄雪走了進(jìn)來。 玉簪倒茶,石楠替他把解下的大氅上的雪花撣一撣,又放到熏籠上去。 瑩月坐著,一動沒動。 只是她的心理沒有那樣強(qiáng)悍,她先前那么專注,此刻是一個字也想不下去了,提著筆,卻落不下去,倒是一滴墨順著筆尖滑下,污了紙張。 主子們還沒和好,一定有話要說——或是吵,玉簪石楠忙完,很快識趣地退了出去。 “我是你的犯人嗎?” 瑩月心里壓不住氣,她不跟婆子為難,但對上這個始作俑者,就沒那么客氣了,她咬都咬過他了,想不出來還能把他怎么得罪,索性一轉(zhuǎn)頭,直接質(zhì)問。 方寒霄臉色不變,只是搖頭——他吩咐在院門口添人的時候已經(jīng)預(yù)料到要把她惹得更生氣,不過,他早上實(shí)在不得不出去,來不及等她醒來,她們徐家的人又實(shí)在能跑,當(dāng)時要不是惜月跑了,還輪不到她嫁進(jìn)來,因此他不得不預(yù)先做個準(zhǔn)備。 “那你把人撤走?!?/br> 方寒霄很爽快地點(diǎn)頭同意。他人都回來了,還要婆子做什么。 瑩月還沒來得及高興,就領(lǐng)會到他這層意思:“……” 方寒霄眼看她臉色刷地又寒了,跟外面飄的小雪花一樣,心里也是忽地上下了一下。 他走過去,想拿她手里的筆,瑩月不給,他好聲好氣地自己去筆筒里重新拿了一支,寫:別生氣了。我與你說實(shí)話,我一直瞞你,是因我至今尚有性命之憂。 這一句實(shí)在聳動,瑩月欲待不看,眼角瞄到,又忍不住看了。 ——我沒騙你,我遇過匪你知道的,那群匪徒,至今沒有抓到,我在外面那幾年,得知他們還犯了別的案子,手段更為兇殘,一樣逃之夭夭。 瑩月冷靜下來,淡淡地道:“跟我有什么關(guān)系?!?/br> 她不夠聰明,分不出來他哪一句真,哪一句假,那就都不要聽好了,還簡單一點(diǎn)。 她是要走的人了,他這些事,本也該和她沒有關(guān)系。 方寒霄心頭一冷,在心里把薛嘉言踹了一腳。 ——因?yàn)樗辉绯鋈ィ褪钦已窝匀チ?,他成長經(jīng)歷特殊,與姑娘打交道都少,在怎么哄媳婦上實(shí)在沒有經(jīng)驗(yàn),從前好的時候怎么都好,這一下惱了,他有點(diǎn)不知該怎么下手,回想起自己的說話處置,處處都透著不合宜,難怪沒把她勸回轉(zhuǎn),他后來又想了一篇話,可是一晚沒怎么睡,再翻來覆去一想,似乎又不好了,直捱到天亮,他對著她朦朧里的睡顏發(fā)了一會呆,決定為求穩(wěn)妥,還是找個有經(jīng)驗(yàn)的人討教一下去。 薛嘉言難得有機(jī)會指教他,樂得把胸脯拍得砰砰響,信誓旦旦地教他:“方爺,你別上去就認(rèn)錯,沒用,你媳婦張口就能反問你一句錯哪兒了,你把自己從頭頂?shù)侥_底反省過一遍,她還能不咸不淡地問你一句,還有呢?——你得聽我的,你裝可憐!” “我跟你說,你別拉不下面子,兩口子關(guān)起門來的事,又沒外人知道,你裝得越可憐越好,女人心都軟,一旦叫她心疼了你,多大錯處都不算什么了,到時候你不用哄她,她得倒過來哄你,嘿嘿,里面好處多著呢——對了,方爺,你到底是犯什么錯了?” …… 他真是信了他的邪,好處呢,就得一波透心涼。 “你扣著我,到底還想怎么樣?”輪到瑩月反問他了。 方寒霄有點(diǎn)悶悶地——都成他扣著她了,他想怎么樣,他娶回來的妻子,當(dāng)然是想跟她過日子了。 像這世間所有相守的夫妻一樣,不,最好比他們還要好一點(diǎn)。 但她好像完全不相信了,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騙子一樣。 他沒法為自己辯白的是,他確實(shí)騙過她很久。 這讓他如今的許多話都很難出口,太輕率地說出來,恐怕只會被她當(dāng)成騙局的又一種。 ——你不相信我就不相信吧。 他最終嘆了口氣,寫完這一句,不顧瑩月警惕起來的眼神,放下筆硬是把她攬住,頭埋到她肩上,帶著未散的外面的涼意低聲道:“我自己知道,我對你的心,早就是真的?!?/br> 第100章 第100章 ——我對你的心, 早就是真的。 這句話在瑩月腦子里回放三四天了。 要說多么打動她, 沒有。 但她也不能對此無動于衷。 她一時想, 也許他是真的有苦衷,沒有她想得那么壞。 但很快又忍不住想, 這么好聽的話, 他從前都沒有跟她說過, 為什么現(xiàn)在說了?只是哄她吧。 信任如沙土一般已經(jīng)崩塌, 她無法重建,再聽他說什么都要先放在心里懷疑一下。 她看得出來他不好過, 可是這不好過是真的,還是假的?她分不出來。 于是她對此一并疑心。 瑩月其實(shí)很不喜歡這樣,連帶覺得這樣的自己面目都有點(diǎn)可憎,同時整天像個疑心病一樣也活得很累, 可是她控制不住。 把自己的心折磨來折磨去,最終她可以做的, 只有進(jìn)一步回避他。 隨便他想干什么吧,她從來阻止不了,那也不必再去過問,她就安安靜靜寫她的文稿,從她擅長喜歡的事情里得到一點(diǎn)安寧。 玉簪和石楠悄悄嘀咕起來的時候, 瑩月才發(fā)現(xiàn), 那天以后, 方寒霄好像有三四天沒怎么再出現(xiàn)了。 “新年里, 還忙什么呀, 該吃的宴請也去得差不多了?!笔悬c(diǎn)擔(dān)心地道。 “——唉?!焙靡粫?,玉簪嘆了口氣。 主子們這樣,下人跟著犯愁。 瑩月聽了片刻,低頭繼續(xù)寫字,當(dāng)做沒有聽見。 她其實(shí)倒猜得到方寒霄在忙什么。 他窺探了隆昌侯府,應(yīng)該是有所得,這所得肯定得處理一下,如果他自己還是不想出頭,要繼續(xù)裝啞巴的話,那就要想法找個臺面上的人替他做這個事,怎么設(shè)計(jì),需要花一番功夫。 能兩次三番試圖解釋哄她,時間已經(jīng)是擠出來的了。哄不好,他不能一直耽擱在家里,當(dāng)務(wù)之急還是忙他自己的事。 她覺得沒什么不好。 他們就各行其是,維持著表面上的相安無事。 不過,沒多久,這平靜被打破了。 因?yàn)榈搅耸鍩艄?jié)。 方慧興沖沖地來約她去看燈:“大嫂,外面可熱鬧了,我們也去嘛!” 瑩月從文稿里拔出注意力,有一點(diǎn)想推辭:“我這里忙著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