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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她還是個新進府的丫鬟,被蔣太太隨手打賞。 她那個時候已經(jīng)知道自己的身份了,看著那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碎銀,覺得它墜地的聲音仿佛大錘一般,打得她頭暈?zāi)X脹。 沒有想到,詩歌五十多年,她又聽到了這樣的聲音。 不過一切都不一樣了,五十多年前,她心里還有理想還有盼頭,而現(xiàn)在,她想著自己受了傷不良于行或者失去了勞動力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,覺得未來一片漆黑,根本看不到頭。 即使孫子娶妻生下健康的孩子,她也不覺得未來能有多大的改變。 在港島這片不會餓死人的土地上,大家都能活著,但是由于他們沒有錢培養(yǎng)后代,后代很難有出息。 “真是不好意思,手滑了?!笔Y太太笑道。 林秀兒低頭盯著滾到腳邊的易拉罐,心里想了很多很多,忽然覺得,尊嚴(yán)不值一提,還不如一個能夠賣錢的易拉罐。 這么想著,她蹲下來,伸手去撿那只易拉罐。 哪知斜刺里伸出一只蒼老的手,先她一步將易拉罐搶到手上。 林秀兒臉色一變,抬頭看向搶自己易拉罐的老太太。 那老太太囂張地把易拉罐放進蛇皮袋里,見林秀兒看著自己,馬上道,“怎么?想搶我的易拉罐是不是?阿杰小群,快過來幫忙,林家那個死老太太又想搶你們嫲嫲的東西啦?!?/br> 謝長安見了這一幕,一言不發(fā),只是饒有趣味地看著。 就是向來最為心軟的蔣明顏,也沒有說話,只是冷淡地看著。 這時,不遠處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,兩個年輕男女跑了過來。 他們剛跑近,另一邊也跌跌撞撞地來了三個男女。 謝長安看了看,認(rèn)出后跑來的三個,是小時候欺負(fù)過她的那些“表哥表姐”,便看得越發(fā)起勁。 “怎么回事?你又和人吵起來了?你就不能省心一點?”三表姐帶著怒意,一開口就是指責(zé)。 林秀兒低下頭,沒敢看謝長安三人,只道,“沒事,回去吧。” “早這么說不就好了嗎?有人好心給我易拉罐,你來搶什么啊?”搶了易拉罐那老太太撇撇嘴,不屑地說道。 三表姐聽了,下意識就去尋找好心人。 她的堂哥和親弟弟聽了,也抬頭去找人。 三人于是都看到了謝長安、蔣明顏和蔣太太,臉色瞬間一片慘白。 謝長安笑了,“真巧啊,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你們。” 她待得地方是店鋪專門鋪高的露天場所,比外面高了差不多60厘米,此時即使坐著說話,也有股居高臨下的氣勢。 三表姐看著戴口罩的謝長安,有一剎那認(rèn)不出她是誰,但看到旁邊的蔣明顏和蔣太太,馬上明白過來。 一明白過來,她的動作馬上變得猥瑣怯弱起來,原本只是略晚的背脊,仿佛一下被什么壓下去了似的,彎彎的,她擠出笑容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道,“原來是你們啊……” 心里卻難受得幾乎要失聲痛哭起來。 十多年前,還在大陸的時候,她面對謝長安,何嘗需要現(xiàn)在這樣小心翼翼?那時候,有時是她和自己的堂哥堂姐,有時則由她帶頭,領(lǐng)著弟弟meimei一起欺負(fù)謝長安和謝平安。 那個時候的謝長安,內(nèi)向軟弱,生得又矮小,任由他們欺負(fù),根本不敢還手。 而現(xiàn)在,謝長安是大明星,吃的用的住的穿的扔的,都是說不出的富貴,而她本人出入帶著保鏢,已經(jīng)不再是被他們欺負(fù)的小女孩了。 三表姐的堂哥和堂弟也認(rèn)出謝長安來了,他們馬上渾身不自在地低下頭不敢看人。 恍惚的腦袋里,突然記起剛來港島時的富貴生活。 從赤貧到吃得好用得好,從地獄到天堂,似乎是很近的距離。 只是,從天堂跌落地獄,也是很近的距離。 他們的富貴生活,只不過延續(xù)了幾年,之后就是噩夢一樣難以忍受的現(xiàn)實。 這時蔣太太說話了,“林秀兒,現(xiàn)在你明白了嗎?賤婢永遠是賤婢。” 林秀兒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,看出他們心里的難堪和懷念,一顆心頓時針扎似的疼。 她驀地抬頭看向蔣太太,然后眼珠子移動,盯著蔣明顏, “你不恨她嗎?但凡她認(rèn)真一點兒,你也不會受二十多年的委屈。她可以找個十分可靠的人養(yǎng)你,可以在我來到港島時仔細(xì)查詢,可她都沒有。她說自己是個母親,可更像是個糊涂東西。你說是不是?” 第134章 “你說什么?”蔣太太臉上有了狼狽,但竭力將狼狽壓下去,瞇著眼睛看向林秀兒。 蔣明顏卻覺得,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家里的私事太難堪,忙看向四周。 所幸,附近都沒什么人,只有先前搶易拉罐的三人。 搶易拉罐的老太太在底層混跡了多年,經(jīng)歷過港島最動蕩的歲月,自然知道什么該聽什么不該聽的,見蔣明顏看向自己,連忙領(lǐng)著自己的孫子孫女離開。 謝長安倒是沒理會這個,而是饒有趣味地看向蔣太太。 沒想到,林秀兒竟然會提出這個振聾發(fā)聵的問題。 蔣家人是該責(zé)怪林秀兒,但是更該責(zé)怪自己。 放在自己人身上,蔣家人做的一切似乎都很可愛,但若不是自己人,而是敵對,其實蔣家人和林秀兒并無什么不同。 林秀兒這些年來受盡苦楚,卻從報紙看到蔣太太越過越好,心理十分不平衡,做夢都想讓蔣太太狼狽一些,落魄一些,此時看到蔣太太臉上一閃而過的狼狽,心中的怨憤和快意仿佛決堤似的,紛紛涌了出來, “你沒聽清嗎?我是說,我換了明華和蘇顏是有錯,可是你作為一個母親,粗心大意地把自己的女兒交給別人養(yǎng),多年后再見面,竟然沒有怎么確認(rèn)就信了,也是錯!而且,你錯得比我離譜多了。” 她越說越快意,沒理會在旁白著臉拉自己的孫子孫女,仍舊緊緊地盯著蔣太太, “作為一個母親,我最大程度地保護了我的孩子,我還讓其中一個過了二十多年的好日子,甚至有幾年還是榮華富貴的有好日子。而作為母親,你卻讓你的女兒為奴為婢二十多年,你說你有多不稱職?” 她如愿看到蔣太太臉上的狼狽和愧疚,于是得意地轉(zhuǎn)臉看向蔣明顏, “阿顏,我記得你小時候大冬天去洗衣服,不小心掉進水里,燒得半死不活,曾經(jīng)抱著我,哭著問我,為什么要這樣對你,問我是不是你的親生父母。你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知道,我不是,她也不是?!?/br> 她伸出臟兮兮的手指,指向了蔣太太。 謝長安差點想給她鼓掌了,就該這樣詰問蔣太太。 林秀兒縱然有錯,可是蔣太太也錯得離譜。 蔣太太驚恐地看向蔣明顏,卻什么話也不敢說,像是等待判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