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最珍貴的孩子氣去融入那個復(fù)雜而又骯臟的世界呢？這些話，八角楓最終一個字也沒有說。她將它們最后都化在自己輕輕的一聲嘆息里，她轉(zhuǎn)過身子，避過了卡夫卡凝視自己的目光，繼續(xù)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“八角楓?！碧煲呀?jīng)完全暗下來了，卡夫卡抬頭看了一眼斑斕的夜空，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要問出的那個問題，“你在逃什么？”

    卡夫卡有點(diǎn)不相信自己問出來了，于是索性又加了一句：“我是說，從橡樹城到羅山城，你在逃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八角楓默不作聲地走著，似乎并不想回答。接下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?；椟S的路燈下，他們兩人的背影被拖得很長。在那陰影里，他們的手有時交疊在一起，有時又分開了。直到銀色的月光傾灑下來，與那斑駁而曖昧的陰影交融在一起，再也分不出彼此。

    “我在逃避我自己。”八角楓輕輕地說道，“其實(shí)從很久以前，我就在想遠(yuǎn)離我自己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不明白？”看到卡夫卡略顯驚愕的表情，八角楓笑了：“你應(yīng)該知道，我并不是那種無病呻吟的矯情的文藝女青年，我是一個特別現(xiàn)實(shí)的人。”

    八角楓的眼角里瞥到卡夫卡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便繼續(xù)平靜地說道：“你不會明白的，但這確實(shí)就是我自己想逃離的。”

    又是一陣沉默。他們走在一條無人的街道上，四周一片靜謐，安靜地能讓他們聽到彼此踩在雪地上所發(fā)出的聲音。孤獨(dú)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今天好像真的有點(diǎn)冷?！笨ǚ蚩ù蚱屏诉@陣令人難耐的寂靜，他笑道：“我請你去吃火鍋吧。算是多謝你前段時間的照顧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啊?！卑私菞骰匦Φ?，“其實(shí)，我還蠻喜歡寫的?；蛟S我可以比那個人寫的好?！?/br>
    “‘是嗎，我們可以一起寫一個?！?/br>
    “真的？”八角楓不可思議地看向卡夫卡，她的嘴角浮現(xiàn)出了一絲微微的喜悅，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。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卡夫卡笑道，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誠懇“我們可以明天就開始寫?！?/br>
    第23章 第八章 幽靈車 上

    1

    “卡夫卡，已經(jīng)10點(diǎn)鐘了，該上床睡覺了?！?/br>
    聽到母親輕柔地催促聲，卡夫卡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，將門打開一條細(xì)縫，向父母的房間望去。他眼見那邊的門已經(jīng)被關(guān)上，便輕手輕腳地拖了一盞臺燈將其與書一起放進(jìn)了被子，頓時屋子暗了下來，只剩下月亮從窗外投射進(jìn)來的幾塊斑駁的亮光。緊接著，卡夫卡一股腦兒地也鉆了進(jìn)去，捧起了那本自己心心念念著的冒險故事看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看得聚精會神，心里跟著那里面主人公的情節(jié)一陣禁、一陣松。驀地，卡夫卡的世界光明了起來。他嚇得猛然翻轉(zhuǎn)過身來，抬起被子的母親那一貫的親切笑容里夾帶了一分嘲弄，房間的燈大亮著。她彎下腰來輕聲問道：“什么故事那么好看？”

    “船長！”卡夫卡興奮地說道，“他發(fā)現(xiàn)船員里混進(jìn)了一個內(nèi)jian，是海盜派來的！mama！讓我看完再睡吧！”

    母親無奈地將被子放下，輕嘆道：“那好吧，但，可不能太晚了！明天你還要上學(xué)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保證！”卡夫卡一邊將視線挪回書本上，一邊敷衍地說道。他知道母親會依著他的，因?yàn)榭偸沁@樣。

    “燈就不要關(guān)了?！蹦赣H出去前又叮囑了一聲，“卡夫卡，坐起來看吧，你這樣會近視眼的。”

    卡夫卡所有的心思很快又被牽引回了書本上那精彩的世界里，直到那一連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的電話聲。暴躁的、不間斷地狂響著。緊接著，一陣急促而又慌張的腳步聲隨之響起，卡夫卡的門被推開了。

    “卡夫卡。”母親沖進(jìn)屋內(nèi)，一邊慌張地將他的一些衣物裝進(jìn)行李袋一邊催促道，“快穿衣服，我們要送你去外婆家！快！”

    這還是卡夫卡第一次見到母親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，他心里感到好像發(fā)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懂事的他沒有多問，迅速地將衣服穿戴好。在出門時，母親為他圍上了一條新給他織的圍巾，因?yàn)槟翘斓娘L(fēng)雪非常大。

    “你要在外婆家待一段時間?！笨ǚ蚩ǖ母赣H走在他和母親的前面。這時，原本晴朗的夜空遍布濃云，在呼嘯的狂風(fēng)下，明亮的圓月也怯怯地藏進(jìn)了云身。鵝毛般的大雪撲落下來，掉在卡夫卡的臉上，讓他幾乎看不清前面的父親的背影。父親的話總是不多，但只要他走在前面，卡夫卡的心里便無比的踏實(shí)。

    “你記得聽外婆的話?！蹦赣H將卡夫卡緊緊地?fù)г趹牙?，頂著風(fēng)，艱難地走著，“爸爸mama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把你接回來?！痹谀谴笞鞯目耧L(fēng)中，母親那輕柔的話語被吹地飄忽忽的，當(dāng)傳到卡夫卡耳朵里時已剩下了極細(xì)的幾縷輕呵。他唯一能記住的只有母親撫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的那份溫?zé)幔钡剿赡旰蠖紱]有忘記過。

    “還有嗎？”母親焦急地向父親問道，他們在一個公交站牌前停了下來。

    父親看了看表，又抬頭看了下站牌上的時刻表，擔(dān)心地說道：“應(yīng)該還會有最后一班。我們再等等，不行的話我去借輛車來把他送過去。”

    正說著，在街道的盡頭駛來了一輛橘黃條紋的巴士車，飛揚(yáng)的雪花中，隱約見得那上面的車牌——4路。眨眼間，它停在了他們面前。

    “快！”卡夫卡的父親拿起了行李袋，讓身后的妻子趕緊帶著卡夫卡跟上。他搶先一步上了車，“快！快！”

    原本憂心忡忡的母親凝重的臉色上流露出了一絲喜悅，她牽著卡夫卡的手上了車。忽然，她察覺到身后的卡夫卡不動了。

    “卡夫卡。”母親有些疑惑不解，卡夫卡一向是聽話的。但見他正狐疑地向車后望去，“卡夫卡，快！上車！”

    突然之間，卡夫卡驚懼地轉(zhuǎn)過頭來。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，他的手松開了母親的。就在這一瞬間，門倏地被關(guān)上了。

    “卡夫卡！”母親驚惶地?fù)涞杰囬T上，大喊道。那是卡夫卡最后一次聽到母親喊自己的聲音。

    車子開走了，厚厚的雪地上沒有留下半點(diǎn)它的車轍印。

    空蕩蕩的街道上只冷冷清清地站著一個孤獨(dú)的少年，他久久地站在4路車的站牌前，流下愧疚而又悔恨的淚水。漸漸的，隨著緩緩東升的旭日，再大的風(fēng)雪也有停的時候。20年后，4路站牌早已被人拆下，在它的后面新建了一家連鎖的便利店。而當(dāng)初那充滿了愧疚與悔恨的怯生生的雙眼亦早已變得冷漠而玩世不恭，少年的臉頰上漸漸有了黑色的髭須，他那原本瘦小的身軀如今也變得高大起來。

    卡夫卡買了一包煙后從便利店里走出來。他看了看那塊站牌的地方，如今已經(jīng)變成了一個垃圾桶。他將抽到一半的煙熄滅在上面，坐上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