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便有凜凜之威,誰也不知道他的心里,一直翻騰著什么樣的動蕩。 大年初一,開箱第一場戲,例必、。天青扮作財神,勾元寶臉,戴判盔,扎著楦子,在臺上展出一幅又一幅賀新春的條幅:“恭喜發(fā)財”、“萬事如意”、“如意吉祥”、“福壽雙全”…… 臺下一片喜氣洋洋的叫好聲。 又是一年。周而復(fù)始,不知道以后還要這樣度過多少年。 下得臺來,后臺師徒兄弟相見,也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拜年問好。這一天的開箱戲,是不拿戲份的,但是白喜祥給每個人都封了紅包,到手的錢反而比平日更多。衣箱師傅和盔箱師傅們,把年前封好的箱子都打開整理著,預(yù)備著新一年的用度。黎茂財和崔福水在后臺穿梭,安排著新春的活計。 “師哥,有人給你送東西來?!睒翘菘诿藓熞幌疲卦旅鬟M(jìn)來,手里捧著個包得方方正正的包袱。 “多謝?!碧烨嘣尞惖亟舆^。誰在這開年第一天給他送東西呢? “誰送來的?” “不認(rèn)識,在院子門□□給我,說是給靳老板的,就走了?!?/br> 包袱不算太大,卻是沉甸甸。天青解開結(jié)扣,小心地打開,將包袱皮一揭,霎時間一片光亮,照耀身周。秦月明等弟兄們湊在他旁邊,全都驚嘆了一聲:“啊……” 是一副嶄新的靠。 嶄新的,仿佛剛出水一般的靠。雪亮的大緞,白得耀眼,肩上、臂上、袖上、胸前背后、四面靠旗上,一層層的海水江牙,精致,齊整,間中飛騰著十幾條龍,用深淺不同的藍(lán)色絲線繡著鱗甲,圈著金邊,綴有七彩行云和火焰。擱在最上頭的靠肚,一對行龍,相向奔騰在云霧里,張牙舞爪,極是生動,眼珠仿佛是嵌了兩顆寶石,在燈光照耀下,閃閃發(fā)亮??可纤械娜鹛钽y,顏色都沉亮異常,不似普通金線銀線,從份量來看,恐怕是成色最好的真金白銀捻成。 天青霍然而起,帶得桌子幾乎也翻了。 “送來的人,長什么樣,男的女的?” “男的,模樣我沒留意啊,好像也是別人托他送來的?!鼻卦旅鞯难酃猓w慕地盯在靠上:“天哪,這是什么質(zhì)料,什么手工,唱了這些年戲,見都沒見過?!?/br> 靠,戲中武將臨陣交戰(zhàn)的行頭,也就是戲化了的鎧甲。它是戲里最復(fù)雜的一種行頭,三十多片繡片組成,穿的時候,需要衣箱師傅用專門手法扎結(jié),所以穿靠都叫扎靠。靠和蟒一樣分為上五色和下五色,天青唱的戲里,最常用的是白靠。這是一種專用于英俊儒雅人物的顏色,趙云,馬超,孫策,薛平貴,公孫子都……都用眼前這副白靠。社里當(dāng)然有官中白靠,天青自己也置了私房白靠,但是跟眼前這副相比,完全就是天壤之別,難怪周圍弟兄們?nèi)计G羨一片。 天青急切地翻著包袱皮,卻只是光溜溜一副藍(lán)布,什么雜物都沒有。疊得整整齊齊的靠,上面也沒有任何記認(rèn)。正面沒有,反面沒有,領(lǐng)口沒有,衣襟也沒有,干凈得異乎尋常,連行頭上慣有的戲衣莊戳記都沒有。 天青茫然跌坐,輕輕撫摸著靠上龍身的鱗甲。如此一件重禮,怎能平白收下?是誰,默無聲息地送了來,卻連一個字也不留。天青的心里,隱隱然有一絲牽動,卻又不敢細(xì)想。他望著那對寶石鑲嵌的龍眼,燈光下它的光線游移不定,極盡逼真,顯得整條龍真有生機一般。天青一時禁不住癡了,輕聲問了一句: “誰,是誰?” 兩條龍都沉默著,靜靜地?fù)]舞著爪牙。 身邊云霧之上,細(xì)看的話,還有一點點的水漬。 ☆、第十三章 射七郎 “天青,早呀。” “筱師姐……這么早?” 天青愕然地抬頭望了望天。天才蒙蒙亮,太陽掩在一片晨霧之中,起碼再過兩三個時辰才開戲,廣盛樓空寂一片,連溜回家了的門房劉師傅都還沒回來。而他的面前,已經(jīng)站著筱妃紅,織金錦面子的長旗袍,裹了件貂鼠皮大氅,更顯得肌膚勝雪,唇如點朱。頭發(fā)剛剛燙過,梳成油黑的小卷,如一圈貼得整整齊齊的片子般,托著她圓潤的鴨蛋臉。眼神中,還是帶著慣常的那股子甜蜜如絲的柔媚,笑吟吟望著他。 “在家沒什么事兒,想來拉拉戲,不想你也在。”筱妃紅輕輕踱了兩步,站在他的小屋門前,向里張望一下:“莫不如像你這樣,干脆住在園子里算了??上頌榕思遥偸遣粔蚍奖?。” 天青合起了手中的書。他正在屋外墻邊耗腿,左腿架在墻上,和右腿拉成一線,還沒耗到時辰,手里的書,也剛讀了幾頁。正猶豫著要不要停了練功,請筱師姐進(jìn)屋坐坐,筱妃紅倒自來熟地拉過門邊一條板凳,坐了下來。 “看的什么書?噢,?你認(rèn)字不少啊,不像我到現(xiàn)在,勉強只會寫自己名字?!?/br> “師父教我們從小識字的?!碧烨鄲巯У?fù)崦种械臅骸八f要知書識禮才懂得戲情戲理,不至于把戲唱成雜耍,人也要有了學(xué)識才能有大作為。三國水滸呢,他說像我這樣唱武生的,該能背下來才成,我唱的戲,不少都是打這兒來的?!?/br> 妃紅含笑看著他:“你真是肯下功夫,難怪越來越精進(jìn)。這些日子身子可大好了?” 天青紅了臉。他的身子骨并沒毛病,最近是因為有心病才顯憔悴,妃紅幾次關(guān)切詢問,他總是含糊作答。此番也只簡單回了句: “沒事兒?!?/br> “我不知道你遇著了什么事兒,不過,無論怎樣,好好愛惜著自己?!卞t的目光膠結(jié)在他臉上,神情傾慕,語氣溫柔:“臺上臺下,你都是蓋世英雄,只要對了心勁兒,沒有你過不去的坎兒?!?/br> 天青微微扭過頭,臉伏在耗在墻上的腿上,低聲道: “謝謝筱師姐。” “你也別老是自己個兒悶著練功,整日都不說一句話,你看你,多長時間沒見個笑容兒了,遲早悶出毛病來?!卞t揚起臉,忽然想到似地:“你陪我一起拉拉戲,成不?我尋思著貼一出,這活兒你現(xiàn)成兒的吧?” 天青驚奇地眨眨眼睛:“您來孫二娘?那是武旦的活兒,您成?” “不是我自夸,我身上的功夫,武旦行哪個活兒都來得?!卞t笑著裹了裹大氅,裊裊婷婷地起身:“想試練一下么?”…… 寂靜的戲樓里灑滿陽光,臺上只有天青和妃紅兩個人,疾風(fēng)暴雨般地對打。妃紅的腰身,一條蛇般輕捷柔軟,坐在桌上的天青,以腳探向她的臉,表現(xiàn)黑暗中尋敵的情境,妃紅跪地下腰,一個漂亮的“軟滾背”避開,一絲聲息都無。上桌,翻下,干凈利落,連天青也暗喝了一聲:好! ,又名,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