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：“去吧?！?/br>
    赤盧的雙耳撲棱兩下，甩甩尾巴，撒開四蹄輕快地循聲過去，果然尋到一條穿林而過的河溪，停下來去喝水，蘇閬一直緊繃的脊背這才略微松緩，察覺到箍在自己腰間的手一緊，成斐有些沙啞的聲音又響在耳畔：“你怎么會來？”

    蘇閬不答，抬手將他停在自己身上的手拽開，自顧自翻身下了馬。

    成斐雙手停在半空，趕緊也跟著從馬背上下來，追上前去：“阿棠?！?/br>
    “閉嘴，不想聽你說話！”蘇閬背對著他，大步走到溪邊，半蹲下身，捧水去拍臉。

    她這是，在和自己賭氣？

    成斐腳步頓在原地，看著蘇閬的背影，心底隱隱慌亂起來，又追到她身邊，蘇閬才洗完臉站起身，便被從背后環(huán)過來的一雙手圈住，頓時凌眉一蹙，強硬的轉過身去，狠狠掙開，成斐才從牢里出來，本就沒什么力氣，被她推的一個趔趄，往后退了幾步才勉強穩(wěn)住，張了張嘴：“阿棠?！?/br>
    蘇閬瞧著他十分憐惜而小心翼翼的眸子，眼圈騰地一熱，指著他便道：“你個混蛋！”

    “對，我是混蛋!”成斐微怔，連忙應聲，試探著朝她走了兩步。

    蘇閬咬唇，抬手用力去揩眼角潮意的瞬間，被他上前一把攬在懷里。

    蘇閬緊緊繃著的情緒在跌進他臂間一剎那盡數(shù)崩裂，抬手死命去捶他：“混蛋，什么都瞞著我，有什么打算也不跟我說！出了事也不讓我知道！你要是死了怎么辦，我怎么辦？！”

    蘇閬的手握成拳雨點般落在他胸膛上，成斐也不閃躲，一下下由著她泄憤，直到她捶累了，慢慢停下來，才扣住她的后腦勺，按進了自己的頸窩：“不會，不會死，你還在，我怎么敢？那是假死的藥酒，我和皇上提前說好了的?！?/br>
    蘇閬原本已經(jīng)安靜下來，只剩雙肩無聲地微微聳動，聽見他最后一句，驀地抬起臉：“你還裝傻充愣的哄我！戚覃遞給你的酒，會是假死的藥？”

    成斐陷在她發(fā)間的手指一僵，沉默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江涵此舉，難道是要在清理戚黨之前，先借其手殺了他么？

    的確，這樣做即便今后事發(fā)，也能把他的枉死栽到戚黨頭上，最是干凈。

    可他不信，更不信江涵會忌憚自己。

    即便戚覃帶著毒酒站在他跟前，成斐的第一反應也是戚黨發(fā)了宮變以至江涵臨危，可現(xiàn)下想想，朝堂都穩(wěn)了多長時間了，怎么可能？

    暗自掙扎間，懷中的人突然道：“皇兄把假死的藥換成了我。”

    蘇閬抬眼，對上成斐微怔的眸子：“是他讓我來的?！?/br>
    短暫的沉默間，赤盧喝飽了水，走到了兩人跟前，蘇閬回神，伸手拉過韁繩，向他道：“邊走邊說?！?/br>
    . . .

    “朕便是要他的命，你待如何？”江涵離開靠窗的桌案，走到大殿中央，才轉過身來，眉間冷厲忽而盡數(shù)消弭，換回了一如往常般溫和平緩的神色，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張紙來，遙遙遞往蘇閬的方向，另一只手食指伸出，比在嘴唇上，是個噤聲的手勢。

    蘇閬胸口起伏不定，心里突的一跳，捏碎棋子的指尖猶在隱隱作痛，尚未散去的激烈情緒緩慢而艱難的冷卻成了狐疑，轉頭看了眼靠著回廊靜靜閉合的窗牖，無聲走過去，接過了那張紙。

    江涵上前一步，身形貼近她的肩側，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：“你不會讓他死的，不是么？”

    紙張展開，上頭寫著京郊偏僻的一處巷址。

    蘇閬手指一頓，恍然抬起眼來。

    江涵唇角折起一點無奈的弧度，目光渺然：“他下了一盤很久很大的棋，也許從前往北境營救蘇家軍開始，也許從發(fā)現(xiàn)太師藏在書房里的遺物開始，也許從張承允入學拜入他門下開始，抑或更早，把他自己，把朕和滿朝文武都算了進去，步步經(jīng)營，唯獨不想牽扯上你，可朕現(xiàn)在要自作主張，把他的打算改上一步?！?/br>
    “成斐三日后鴆酒賜死，襄南候親奉密詔監(jiān)刑，就在這里。以表妹的氣性，不用朕說，你也知道怎么做?！?/br>
    江涵側首，對上蘇閬清凌凌的眼，繼續(xù)輕輕道：“阿斐若真的假死，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，必須以死人的身份活著，朕不想那樣，何況如此一來，翻案后對朝臣也不好交代，朕思慮了很長時間，決定還是要違背他的意思，把你拉進來，不光因為你是阿斐的心上人，而是這件事只能由蘇家人去做，畢竟丹書鐵契若只是用來當擺設，未免太可惜了。你去救他下來，朕會壓下追捕的人，也算是給你們二人掙一段清閑的日子?！?/br>
    “襄南候有多想殺了他，你我心中有數(shù)，是以三日后劫刑的事情，表妹半步都不能晚，”江涵抬手，將蘇閬握著的那張紙收攏在她掌心，加重了語氣，“他的命，現(xiàn)在押在你手里?！?/br>
    蘇閬不想他原是這般打算，整個人被定住，良久，收緊了握著巷址的手，才道：“多謝皇兄?！?/br>
    江涵微微一笑：“衍州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，你們先在那里小住一段時日，待朕把京中的事處理的差不多了，再接你們回來?！?/br>
    第99章 洞房花燭

    一路絕塵, 趕到衍州深處時已是黃昏，蘇閬引馬，在一處靠近山腳的小院前停了下來。

    成斐仍攬著她的腰, 下巴靠放在她的肩窩上, 沒有動彈。

    蘇閬松開韁繩，握住了他停在自己腰間的手, 那里指尖冰涼，一路上沾染了些即將入夜的寒重濕意。

    她喚了一句：“阿斐。”

    身后沒什么動靜, 成斐呼吸平緩, 像是瞇了過去。

    蘇閬轉頭, 恰好能看見成斐挨著自己的半張側臉，溫潤玉白的面龐有些消瘦，微闔的眼睫下藏著連日來積攢的倦意, 全闖進了她的眼簾。

    蘇閬輕輕嘆了口氣，伸手想去撫他的臉，指尖在碰到他的皮膚時生生停住，沒有觸上, 成斐卻突然睜開眼，眼底微帶惺忪，看見蘇閬近在咫尺的手, 一頓，旋即抬手撈住，自己貼了上去。

    蘇閬被他這么一動作，身子半扭著, 一時有些不自然，生硬的抽回了手，成斐停住，鍥而不舍的往前一湊，額頭壓住了她的鬢角：“還在生我的氣？”

    蘇閬被他低醇的嗓音勾的心尖一顫，別開臉輕哼一聲，翻身下了馬，快步走到院門前，掏出鑰匙去開門。

    成斐追上前去：“都是我不好，打我罵我都可以，別氣著自己?！?/br>
    “打過了，”蘇閬動作停住，忽而悶悶道，“可還是堵的慌。”

    成斐一頓，旋即握住她的手，往自己身上捶：“那就繼續(xù)打，什么時候不生氣了再停下來?！?/br>
    蘇閬阻住他的動作：“不要，累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