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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起魏四娘。 魏四娘這一撞,是瞧準(zhǔn)了那石階的尖棱,用盡了全力的。 她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,面容蒼白如紙,攥住龐少游的袖子,已痛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,“爺……孩子……”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愈加聚攏,替這嬌滴滴的小娘子捏一把汗。 龐少游抱著魏四娘,大喊:“快,讓路!請大夫!” 容渺拍拍手,身后的側(cè)門內(nèi)走出一個(gè)長須老者,快步走向龐少游,“龐公子,可容老朽瞧瞧?” 龐少游扭頭一看,竟是孟大夫,連忙道:“快,你快看看她!” 龐少游忙亂得忘了要找容家借個(gè)地方給魏四娘躺一躺,容渺也不主動(dòng)提及,石階之旁,龐少游抱著魏四娘,孟大夫便診起脈來。 魏四娘氣若游絲,猶自掙扎:“爺,先……先回去……大街上的,怎好……”她的脈,除了她熟識的那位,旁人是不可診的?。≡跸氲饺菁议T口就候著一位大夫? “你別擔(dān)心,這位是孟郎中,最善千金科,比你干娘舉薦的那位牛大夫名頭響的多……”龐少游胡亂安慰著,按住她的手臂遞給孟大夫。 “不!怎可讓他隨意觸碰奴的手臂?”魏四娘低聲哭泣起來,“爺,咱們……咱們回家去吧!奴求您了!” “姨娘,還是讓孟大夫給瞧瞧吧!人命攸關(guān),你腹中懷的可是姐夫的骨rou?。 比菝煲桓那謇涞膽B(tài)度,關(guān)切地勸慰。引得周圍人跟著一陣勸,“是啊,什么時(shí)候了,還顧忌勞什子禮數(shù)?” 也有人冷笑諷刺,“魏四娘從前艷幟高掛,多少入幕之賓!這關(guān)頭竟擺出貞潔烈女的做派來,真真好笑?!?/br> “你嘴真毒。沒瞧見人痛成了那般么?那容家小姐著實(shí)可恨,就讓她抱一抱腿又怎么了?瞧瞧,她撲了個(gè)空,孕婦撞到肚子,弄不好,可就是一尸兩命!”憐香惜玉,多是風(fēng)流多情的少年人。 “這便是她自己的不是了!適才她男人剛責(zé)怪人家容小姐不該受她的禮,她偏又撲上去跪拜,容小姐嚇了一跳,不敢生受,只能避開,怎么卻又成了罪魁禍?zhǔn)琢??依你說,容小姐能怎么辦?”有人欣賞魏四娘的嬌柔之美,亦有人將容渺的無奈看得明白。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,都徘徊在孟大夫越來越緊蹙的眉頭上。 他沉著臉,把了左脈,又把右脈,緊抿著嘴唇,忽而疑惑不解,忽而面色沉重。 龐少游緊張不已,幫他箍著魏四娘的兩只胳膊,想要追問,又怕影響了大夫看診,急得滿頭汗。 魏四娘閉著雙眼,雙手怎么也掙不開,心中不斷祈求,“各路神仙菩薩,信女一生孤苦,受盡折磨,好容易得此如意郎君,只求菩薩保我過了此關(guān),信女愿茹素一生,贖此罪孽。求菩薩保佑,菩薩保佑!” 容渺靜靜地站在一旁,面上無悲無喜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心里已被怒火燒灼得多么難當(dāng)。 片刻時(shí)光,竟似數(shù)個(gè)時(shí)辰一般難熬,孟大夫復(fù)雜的表情令在場所有人皆有度日如年之感,究竟是怎樣?孩子當(dāng)真留不住了么? 龐少游最先等不下去,“孟大人,她……她究竟如何了?那孩子……” 孟大夫長長一聲嘆息,望著魏四娘的臉,收回切脈的兩手,認(rèn)真問道:“這位娘子,敢問,今日之前,你竟沒有覺得腹痛難忍,亦不曾見紅么?” 魏四娘猛地睜開眼睛,淚水滾滾而落,瞞不住了?瞞不住了嗎?她該怎么辦?此生注定要被厭棄、要再次孤零零的一個(gè)人承受世間苦楚么? 第13章 真相 魏四娘當(dāng)年剛進(jìn)戲班時(shí),是給正當(dāng)紅的小飛燕當(dāng)使喚丫頭,她猶記得第一回走進(jìn)小飛燕的屋子,推開門,窗下一張雕花漆金的妝臺,翻開的妝奩里躺著幾串明晃晃的珠鏈,一半垂掛在外面,耀得人雙眼生疼。金燦燦鑲紅寶頭面,頂簪、掩鬢、小簪、瓔珞、耳墜子,臂環(huán),一字排開,跟灑了半盒的香粉、口脂盒子、象牙梳子混在一起,那是她連夢里都不曾見過的奢華。 她告訴自己,要過那樣的好日子,因此忍著打罵,受著折磨,硬扛到了自己長大成人、開張會(huì)客那一天。穿著此生第一件絲緞衣裳,走進(jìn)某位富貴閑人的別莊,一場堂會(huì)下來,魏四娘的名頭響徹半座城。 后來她穿絲緞穿得厭了,滿池嬌的累絲鏤金頭面嫌墜得頭皮疼。后來她又嫌閨房空曠,前來邀她飲酒賞月的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俗人,偶有幾個(gè)清貴公子,風(fēng)流太過,難以交心。 那時(shí)不是不能從良的,想買她回家的人從院外排到院內(nèi),只是總不甘心,不愿蹉跎了這大好年華,跟這一身冰肌玉骨。她等了許多年,辜負(fù)過人,也被辜負(fù)過。眼看十九歲年紀(jì),再等下去,許是珠殘玉碎,恰遇著新婚宴客的這位良人。 他笑著飲酒,任由人拿他跟新婚妻子的風(fēng)流事打趣,一杯接一杯地被灌烈酒,半句怨言也無,揮金如土,請她唱一場,出手便是幾百兩銀錢打賞。 他醉酒,東倒西歪的一片醉客,唯他坐得仍直,攀她的袖子,笑著問她:“伊人何故嬌似玉,半卷蓮舌婉如啼?” 明明是一句極輕佻的戲言,她聽過多少比這句話更優(yōu)美華麗的詞句,許是那天酒太濃,月色太美,她驀地紅了臉,起身避開,錯(cuò)踩了裙角,一跤跌進(jìn)他懷里去。 那晚蓮池畔,他的暖閣間,他身旁不是新婚的妻。剎那芳華,萬種風(fēng)情,她用盡手段,纏了他整晚。 自此人影相偎,琴瑟和鳴,她打定主意,今生所歸,非他不可。 半年多往來,才終于求得班主肯放人,又半年,方打動(dòng)他得了那句許諾。從此她不再是人皆可妻的賤伎,是終于有了歸屬之所的、他的屋里人。 那時(shí)她還不知,多年虎狼藥,早傷了根本。 魏四娘雙眼通紅,別過臉去,避過了孟大夫的盯視。 “奴不知大夫說什么,奴向來好得很……” 一旁,龐少游急了,“哪里好得很?孟大夫,不瞞你說,前幾天她才昏死過,鎮(zhèn)日眩暈無力,吃也吃不下,只是吐,瞞著人不許我知道,怕我憂心!孟大夫,你實(shí)話對我說,她這胎,是不是不大好” 孟大夫覺得事大,稍作猶豫。魏四娘只想逃離,哀求道:“爺,咱們回去吧!叫牛郎中瞧瞧,他素來知奴的底細(xì)?!敝徊顩]直言,信不過眼前的孟大夫。 龐少游哪里等得,一把扯住孟大夫的手臂,“大夫,你只管說,要補(bǔ)要治,全憑您調(diào)遣!” 孟大夫回頭,容渺微不可見地朝他頷首,孟大夫只得嘆道:“或補(bǔ)或治,全無用處了……” “為何?”不容龐少游不緊張,這是他第一個(gè)孩子!容華先報(bào)喜訊,有孕兩月不足,魏四娘的胎后知后覺,一診脈,卻是近三個(gè)月了! 因一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