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

    傅老夫人握著佛珠的手止不住又打起顫來…

    她想起阿元臨死前已經(jīng)能說話了，即便有時候會模糊得辯不清楚，可她還是真真切切得曾聽他喚過“奶奶”…她的孫子，那是她最愛的孫子啊。他本應(yīng)該享受這世間最好的東西，可他卻只是看了這人世的一年風(fēng)光，從此便只能合上他那雙稚嫩的雙眼。

    她的眼淚從眼角滑過臉頰，最終掉落在手背上…

    而后她蘊起了全身的力氣，重重?fù)]開尚還在哭訴的王允。

    “你無辜，你受人挑唆…”

    傅老夫人一瞬不瞬地看著王允，聲音嘶啞，而面上是未曾遮掩的沉怒：“那我的阿元呢！我的阿元他又何其無辜！二十多年前，二十多年前啊…你這個混賬，你到底是被什么蒙了心才能做出這樣的混賬事來！”

    王允聞言卻是一怔，連帶著先前哭訴的聲音也跟著止了住。

    二十多年前…

    建元元年，他自然不會忘記發(fā)生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當(dāng)初程老太爺還未曾辭官，大哥娶了程家的女兒不知羨煞多少人…那個時候他也曾祝福過大哥，那是他敬重的大哥，他能有這樣的美滿生活，他自然是開心的?？砷_心過后，卻是一夜又一夜復(fù)雜的思緒。

    王家三個兄弟，大哥是最沒有能耐的那個，成日里不是寫詩就是作畫…身為王家子嗣，他卻絲毫沒有建樹。

    可偏偏他福氣好，即便什么都不用做，這國公爺?shù)拿栆彩撬摹?/br>
    而那時，程氏又有了身孕，尚未出生就被賦予了所有的厚望…王家嫡子長孫，就和他的爹一樣，即便什么都不用做，那國公爺?shù)念^銜也逃不了?？蓱{什么？只憑他出生好，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享受一切？

    這讓他如何能忍？

    他已經(jīng)是這樣了，難道還要讓他的子子孫孫也只能被壓在底下？

    王允就在程宜的那一胎越來越顯的日子里，在那一夜又一夜的自我折磨之中，終究還是找上了一個女人。那個女人是金陵城中最有盛名的穩(wěn)婆，她雖然年輕可卻很受貴人們的器重，他知道程宜這一胎必定會找上她。

    所以他利用那個女人的家人逼她就范…

    一切都如他所想，那個女人把那根涂滿了毒藥的銀針刺到了他那個好侄兒的身體里。而他也未曾放過那個女人的家里，只是可惜了那個時候他的勢力還不算強，身邊也沒幾個能用的人，竟然讓那個女人逃脫了。

    而令他更生氣的是程宜竟然還能生…

    按照他大哥的性子，即便程宜此生不能身孕他也絕不會另娶旁人，因此他才想出這樣的法子來?？伤麤]有想到程宜不僅還能生，還生了一個兒子…自打經(jīng)歷過上回的事后，此后程宜的生產(chǎn)皆被嚴(yán)密把守著，不管是用度還是穩(wěn)婆都讓他沒有任何插手的余地。

    好在王衍的年紀(jì)還小…

    此后究竟會發(fā)生什么事，誰都不會知曉。

    可這些事，母親是如何得知的？那個女人，難道是那個女人…出現(xiàn)了？

    王允的面上霎時變得一片蒼白，他看著碧紗櫥里走出來兩個人，王昉明艷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表情，她正扶著一個面容蒼老、儀態(tài)從容的老婦人朝他走來…即便過去這么多年，即便眼前這個女人的面容有了太大的變化。

    可王允卻還是認(rèn)出來了，眼前這個老婦人就是當(dāng)年為程宜接生的婦人，他的咽喉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，只能發(fā)出嘶啞的聲音：“你，你…”

    孟婆子自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響…

    她合了眼，卻是想起建元元年家中鮮血的橫流，夫君與一雙兒女的死不瞑目…她知道是何人所為，可她卻沒有這個本事和底氣去告發(fā)他。她甚至連好生安葬他們都做不到，連夜離開了那個地方。

    她怕死——

    所以她離開了那個地方，甚至這些年她有意無意地把自己折騰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，為得就是不想讓他們察覺…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養(yǎng)女有朝一日會進入王家，會成為王家四小姐的貼身丫鬟。

    當(dāng)年那一根刺入小兒脖子里的銀針仿佛也成了一枚刺入她心中的針，讓她此生只能日夜被夢魘所侵襲，連一個安穩(wěn)覺都睡不得。她知道這就是因果，若不是當(dāng)日她那一番行事種下了那樣的惡果，她的夫君與兒女又怎會死？

    她又怎么會成為這幅模樣？

    好在因果輪回，如今也終于落到了這個男人的頭上。

    孟婆子想到這重新邁起了步子，她又走了幾步才朝王允的方向屈膝行下一禮，口中是言：“王二爺，我們又見面了?！?/br>
    傅老夫人看著王允面上的神色，那顆尚還有幾分遲疑的心終究還是沉沉得落了下去…她合了眼，待過了許久才啞聲開口：“陶陶，你領(lǐng)著她出去吧?！?/br>
    “是…”

    王昉屈膝一禮，而后是伸手扶著孟婆子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簾起簾落，王昉聽到屋內(nèi)傳來傅老夫人嘶啞的聲音：“到底是為什么？你究竟是為何要這么做？”

    為什么？

    不過是因為身份和地位…

    三月的夜里還是有些涼的，王昉站在簾外止不住便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她看著外頭的明月待過了許久才從喉間溢出一聲幽幽長嘆。

    “母親…”

    說話的卻是珊瑚。

    珊瑚的眼睛通紅，就連往日沉穩(wěn)的臉上也帶著幾分未加掩飾的脆弱…在來千秋齋前，孟婆子已把她的身世說與她聽了。原來她根本不是她的女兒，她只不過是孟婆子從路上撿來的。

    可這又如何？

    她叫了她這么多年“娘”，她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