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春風(fēng)輕輕一打, 散在空中，倒也不至于那般令人難受。

    馬車已行了起來…

    言嬤嬤取出兩個軟枕放在她的身后, 一面是柔聲問她：“表姑娘可要先歇息一會？這兒離府里還有段距離?！?/br>
    王昉搖了搖頭，是笑著說道：“我這一路歇息的也夠多了…”

    她這話說完, 是取過先前翻閱的書冊，便又跟著一句：“嬤嬤不必?fù)?dān)憂我會無聊，我看會書便是?！?/br>
    言嬤嬤笑著輕輕“哎”了一聲，她看著王昉點了點頭：“老夫人當(dāng)初還總說您是閑不下來的性子…”她這話說完, 是親自倒了一盞茶放在茶案上，才又說道：“轉(zhuǎn)眼幾年沒見, 您竟似變了個樣?！?/br>
    王昉握著書冊的手一頓, 她也未曾抬頭, 任由春風(fēng)拂面，輕輕一笑：“總歸是長大了?！?/br>
    …

    程府坐立在永安巷。

    永安巷并非富人所居，也非達(dá)官府邸，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民坊巷子罷了。

    巷子口的一座白墻上，用筆墨書寫三字“永安巷”…

    經(jīng)歷了一年又一年的日曬雨打，這三字與白墻已有些斑駁起來，沾上了幾分歲月留下的滄桑感。

    程家祖祖輩輩皆住在此處——

    其中約有百戶人家皆姓程，因此這永安巷便又被當(dāng)?shù)厝藛咀鳌俺碳蚁铩薄?/br>
    永安巷呈圓形包圍的模樣，屋子都是一個樣式，只是院落有大小之分…往外的大多是一進(jìn)院落，越往里院落也就越大。

    馬車一路往里走去，有不少大門皆大開著，其中小童、老人或是坐在院中，或是坐在門口聊天說話，一派安和。他們瞧見這一輛馬車從巷口緩緩行來，待瞧見那塊木牌，便都停了笑聲，面上帶了幾分恭敬，目視著它往里走去。

    如此便又過了一刻的功夫…

    馬車停在了一戶四進(jìn)院落門前，卻是程府。

    程府門前已侯了不少仆婦、丫鬟，如今見馬車停下便都走上了前，恭恭敬敬在外屈膝一禮，口中是言：“給表姑娘問安?！?/br>
    王昉早已放下手中書卷，這會由琥珀替她整了衣衫，而后便由言嬤嬤扶著她走了下去…

    外頭一個看起來很是端正的婦人瞧見她走下，便笑著迎上前，扶了王昉另一條胳膊，一面是朝她笑著說道：“表姑娘一路辛苦，老太太自打收了信便盼星星盼月亮等著您呢?！?/br>
    王昉先前就看見了婦人，記得她就是孔大夫人、也就是她大舅母身邊最得臉的嬤嬤…

    如今聞言，是笑著喊了她一聲：“常嬤嬤?！?/br>
    被她稱為“常嬤嬤”的婦人聽見王昉這一喚，是一愣，而后眉眼便越發(fā)綻開幾分笑來，她笑著輕輕“哎”了一聲。而后是與言嬤嬤一道迎著王昉走上轎子，一面是道：“表姑娘稍坐一會?！?/br>
    王昉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她彎著身子坐進(jìn)了轎子…

    待她坐穩(wěn)了，轎子才被人抬了起來。

    走過第一進(jìn)院子，穿過垂花門，里頭的布景樓閣便也顯現(xiàn)出來。

    程府相較王家要小上不少，不過其中的景致卻很是閑適雅致，隱約幾步便有一景，長廊、墻上更是題滿了筆墨書畫…

    王昉從那半掀起的轎簾往外看去，園中并未有什么奇珍異花，隨處可見的都是春日里的尋常花，它們有的倚墻而開、有的在小道上隨意擺著，閑適疏闊…再往前去，卻是一角池塘，池塘并不算大。

    常嬤嬤看著那處，便輕輕與王昉笑著說道：“池中還養(yǎng)著大老爺從外頭帶來的錦鯉…”

    王昉偶然聽她這一語，卻是想了一瞬，才想起一樁舊事來。

    有回她來程家過年的時候，是見到池中養(yǎng)著的錦鯉，錦鯉約有成人胳膊般粗壯，長得也很是好看，她見之心下便生了歡喜。那會，她正是玩鬧的年紀(jì)，自個兒抓了幾條便讓人去燉了一鍋湯，還稟著好東西合該人人有份的道理，讓人送去了各房。

    她的舅舅程柏還夸贊這湯是世間少有的美味…

    等后來知曉這湯是用他那幾條寶貝魚做的，差點便暈了過去，只是他素來疼她，到底是沒舍得罰她。

    不過…

    王昉想著那陣子幾個表哥每日苦著臉。

    舅舅雖然未曾罰她，卻是各自尋了個理由把幾個表哥好好罰了一頓。

    她想到這一雙眉眼也沾了幾許笑意，半歪了頭，一雙杏眼彎彎掛著，面上也難得帶了幾分俏皮模樣，是言：“嬤嬤放心，如今我已不愛吃魚湯了。”

    …

    張老夫人住在第四進(jìn)院落，名喚昌松堂。

    轎子停在了昌松堂門前，原本站在廊下候著的幾個丫鬟有的去稟報，有的便笑著走過來，口中是道：“表姑娘來了，表姑娘來了?！?/br>
    在這一陣歡聲笑語中…

    王昉由言嬤嬤扶著走出了轎子，她抬眼看著院中景致和滿面帶笑的幾人…

    歲月如白駒過隙，有些記憶早已經(jīng)有些模糊了，唯有年少時的歡聲笑語恍若依舊纏綿在耳畔。

    身后琥珀見她遲遲未動，便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子…王昉回過神，她收回了眼，面上依舊掛著一道從容而平和的笑，是言：“走吧?！?/br>
    門前有人打起了簾子，王昉邁步往里走去。

    屋中布置很是低調(diào)，就如程家給外人的感覺一般，她未曾說話，依舊由言嬤嬤引著，待又穿過一道紗簾，便聽到里頭的歡聲笑語。屋中未有多少人，坐在最上頭的是一個年約五十，頭發(fā)烏黑的老婦人，她面容帶笑，看起來很是慈祥，一雙眼卻很是明亮。

    正是她的外祖母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