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六姑娘若想隨家人長眠，泮林不會多管閑事，只請六姑娘上路之前，記得有人無辜受了牽連，你去之后心中定會過意不去?！?/br>
    草從中一雙墨眼，望土包不動而再度長嘆，“也罷，只怪我自己不識好歹，若乖乖聽話回家，也不會卷入姑娘的復(fù)仇之中。不過，泮林好奇問一聲，那蝎王臨終說了一句話，可是將真正的殺親仇人告訴了六姑娘？”

    土包一掀，纖影拔長，但背對著草叢那雙眼。

    “恐怕讓九公子失望，我沒聽清那句話，不若我送九公子下去問問本人?！甭曇綦m森然，手中無劍，慢慢收起包袱來。

    “六姑娘要想殺我，泮林早已沒命。”原來，他讓她一腳踢進(jìn)雜草叢中，封了xue道，并非跑得快。

    “可惜，太可惜，將死之人其言也善，那蝎王雖歹毒，極可能說出真兇，六姑娘要是湊近些就好了。”他身上好沉，雪有寸厚了吧？

    “九公子莫多想，殺我全家的人是虎王寨和千眼蝎王，我已手刃仇人，何來又一個真兇？”包袱收好，重新背回身上，節(jié)南往密林跨一步。

    報仇這種事，她心中自有一個度。能查的，能報的，力盡所能。查不到的，報不到的，也無執(zhí)念。

    “六姑娘好寬的心，既然這般大而化之，自欺……自信十足，想來明辨善惡是非。我亦能明白六姑娘背負(fù)血仇，雙手染血實屬無奈，再說虎王寨惡膽寒心，個個都是十惡不赦之人，死有余辜。我絕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多言一個字，請六姑娘放心。”他以為她頂多是脾性古怪些，不會真得心狠手辣，要滅他的口？

    節(jié)南又咳了一陣，這回帶笑，“九公子，你我之前一直聞聲不見面，如今明知對方身份長相卻還如此，可見是有默契的。很好?！闭Z氣稍歇，又問，“敢問九公子何時知道小山就是桑六娘？”

    草叢靜下片刻，聲音再起，也攜了一絲笑，“就在劉府里?！?/br>
    “謊話?！惫?jié)南腳下一轉(zhuǎn)，往草叢走來。

    “廢話。”王泮林看得清那雙黑靴近了，目光卻絲毫不慌。

    黑靴停住，節(jié)南輕咳輕笑，“九公子?！?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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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34引 后會無期

    大雪刷了天地一白。

    王泮林沉眸，看節(jié)南咳彎的身影，“六姑娘請說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幅大王嶺地經(jīng)是真的，只不過九公子弄反了方向，等會兒朝你來路上往回走，遇岔路就靠左，便能翻過山出南頌。”

    節(jié)南再轉(zhuǎn)一圈，重新背對了王泮林。

    她再道，“這條路原本常有山賊，只是這時他們自顧不暇，九公子謀得大好時候?！?/br>
    “怪不得我覺得不對勁，多謝六姑娘指點迷津。要說大好時候，是你，我，還有那蝎王共同謀成的，我不敢獨自居功。”

    早在林先生家時，王泮林已對節(jié)南生出好奇。

    一個不會作畫的姑娘，卻在版畫鋪子里學(xué)雕版，還花銀子讓人代筆，沒有故事也是奇事。

    打聽之下，才知她是桑家六娘，連帶她家的事一串拎。

    真是了不起的一家子，尤其鳳來縣土皇帝桑大天，其人其事罄竹難書。一場天火，詭異離奇。幾乎讓人忘卻的桑家幺女，突然回鄉(xiāng)，空領(lǐng)著大地主的名，受全縣百姓厭惡，還被他們聯(lián)手欺壓，日日衙門報到，住焦垣殘壁慘案地，靠一份微薄工錢度日。

    不過，他沒受過桑家害，對霸王無怨，只是逢巧，自己與這姑娘遇來遇去的，但覺她不同一般人?；貋硎帐瑲氃嵘舷?，是情理是孝道；待著不走，替父兄挨罵受氣，是隱忍是籌謀。

    他覺得，她正是忍一時謀復(fù)仇。

    然而，他不知她打算如何復(fù)仇，也不知她的籌謀與自己的籌謀都在這片大王嶺。如今謀已成事，他謀十二郎過大王嶺，引賊心蠢動，自己趁亂而走。她是謀蝎王下山，能手刃賊子，報滅門之恨。外加扮成老舍頭的賊頭，里應(yīng)外合，想發(fā)一大筆橫財。

    只是這姑娘是自信，還是眼淺，竟不在意蝎王臨終之言？

    然而，此時的王泮林，自知不應(yīng)多管閑事，哪怕他不怕被滅口，被滅之前，也要先解決被凍。

    “六姑娘，我尚動彈不得——”

    “九公子不必謝我，我瞧得出來，你是自在之人，受不得半點拘束，我與你絕非同道。所以，你若能忘了剛才之事就最好，還要記得我算救過你半條小命，遇到我千萬裝成不認(rèn)識，否則別怨我……”

    鞋鞘讓雪掩遠(yuǎn)，大風(fēng)刮散似是而非的回應(yīng)，人不見了。

    片刻不及，王泮林突覺自己能動了，爬起來搓手跺腳，把雪抖落，也不著急走，反而來到蝎王身前，垂眸望著這具已僵的尸體，居然彎腰搜起身來。

    非但無懼，還氣定神閑。

    “一枚也不留啊——”

    他嘆著直起身，再四下張望半晌，最后發(fā)現(xiàn)寶貝似的，撿了兩片鐵藜瓣，拿汗帕小心包了，這才看起地圖來。

    好一會兒，將東南西北繞了幾圈，王泮林仍就地打轉(zhuǎn)，沒再踏出一步。

    剛才，那姑娘說照著來路走回去，可來路又是哪條路？

    “小山……山……哪……啊……”

    風(fēng)中傳音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唯能將小山二字聽清楚，他心中微喜，循聲入林，眼見一小簇火點忽隱忽現(xiàn)，不由跑了起來。

    嘎吱嘎吱，靴子踩得雪地亂叫，原本方向不明的火光忽然朝他這邊轉(zhuǎn)來，且飛快迎來一道胖大的黑影。

    “什么人？”黑影吆喝。

    王泮林正覺那聲音森煞，就感到胳膊讓人用力拽了一把，整個人往下摔，眼前盡是漆黑。

    他的嘴被人用手捂了，嗅到一絲難明的藥香。

    那是小名小山，桑家六姑娘的手。

    他突然靜下。

    他才瞧見她殺了一個人，但他并不懼她。

    等柒小柒過去，節(jié)南才將王泮林拽出野灌叢，好笑道，“適才瞧九公子團團轉(zhuǎn)，不如由我送你一程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有勞?！蓖蹉致砸华q豫，皆因那句“送你一程”有點要送他見閻王的意思。

    節(jié)南走過王泮林身旁，也不管他跟不跟上，沒有回頭瞧一眼。

    王泮林想著落開一段距離，逃起來興許容易些，慢慢跟上，“剛剛過去那人似是你表姐，六姑娘為何不應(yīng)？”

    “我若應(yīng)了，九公子這會兒就是死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