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臺上，指甲刺進(jìn)木頭，“這不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第136章 奉詔

    朝陽金色的光遠(yuǎn)遠(yuǎn)地灑照在青臺山頂上，王放的側(cè)臉在消散的嵐氣里平靜而淡漠。

    ——“來不及了?！?/br>
    羅敷緊緊閉上眼睛，生怕淚水止不住地沖出來。

    “……陛下還不說出兵符的下落？那陸氏公主已然上了西天，兵符在哪自然也只有陛下知道了。這火起的可真是時候！”

    審雨堂的刺客首領(lǐng)將刀刺進(jìn)她的脖頸，疼痛讓思維無法繼續(xù)，可是此時此刻，她卻奇跡般地想了起來。

    辛癸的聲音聽上去很飄渺：“河鼓衛(wèi)奉命清理道觀尋找兵符，銷毀痕跡?！?/br>
    羅敷心中猶如塌了一塊，把頭埋在膝間，用盡全力喃喃道：“他……他說不是他，不是他做的……”

    仿若置身在搖晃的馬車?yán)?，她發(fā)著高燒，他的眼睛異常亮，異常堅定。

    ——“火是他們放的？”

    ——“是?！?/br>
    她不忍回想當(dāng)時的自己，也許是因?yàn)椴≈械臒o力，抑或是與生俱來的軟弱，她選擇逐漸忘記，選擇了相信他。

    ——“兵符并不在陸氏身上，審雨堂的人應(yīng)也逼問不出?！?/br>
    ——“那為何要放火?！?/br>
    ——“殺人滅口?！?/br>
    殺人滅口。

    她一剎那只能想到這個詞。

    他的懷抱過于溫暖，他的語言過于溫柔，竟然能讓她忽略掉那么多重要的事，當(dāng)現(xiàn)實(shí)殘忍地擺在面前，她發(fā)現(xiàn)原來是她太天真了。

    自始至終，只有她一廂情愿地把他往最好的地方想，他永遠(yuǎn)也不會欺騙她，永遠(yuǎn)不會讓她傷心。

    “為什么不救我外祖母！”

    她沖著辛癸吼道：“你們?yōu)槭裁床痪人【鸵驗(yàn)樗砩蠋е孛懿荒鼙蝗送诔鰜?？我不知道你們要找的陸氏兵符是什么東西，難道它還抵不上一條命嗎！”

    額上汗水涔涔滑下，她按住胃部大口呼吸著，咬破的嘴唇沁出血珠。天光黯淡地鋪在腳邊，她失神地望著，無休無止的疲憊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耳畔聽得木門被人撞開的轟然巨響，羅敷顫了一下，垂落的發(fā)絲堪堪遮住半張蒼白臉容。

    “怎么——”徐步陽闖進(jìn)屋里，看到她坐在地上，倏然住了口。

    他停下腳步，目光復(fù)雜地掃了眼身后跟來的河鼓衛(wèi)，俯下身道：“咱們先回去，不要在這里哭，誰欺負(fù)你了和師兄說！”

    羅敷突然卸了所有防備，一下子嗚咽出來，邊點(diǎn)頭邊抽泣。

    徐步陽哪見過她這樣，整色肅然道：“辛癸，剛才這刺客說什么了？”

    河鼓衛(wèi)默然不答，地上的兩人無法說話，滿地的血十分可怖，混著幾根湛亮的彎曲銀針。

    針都彎了？他打定主意，扶著羅敷站起來，卻冷不防被攥住袖子。

    她抬起紅腫的眼睛，嗓音在一片死寂中堅決而低沉。

    “師兄，我們回玉霄山吧?！?/br>
    徐步陽倒抽一口涼氣。

    屋外的陽光刺進(jìn)瞳孔，羅敷失魂落魄地挪動著步子，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，循環(huán)往復(fù)，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她對他太失望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黎州綏陵城也是同樣的好天氣。

    州衛(wèi)大營安設(shè)在城外，與都指揮使司的聯(lián)系斷了數(shù)日，只由南下的暗衛(wèi)等人維持通信。指揮使蕭仁的族兄蕭佑任季陽知府，明著是越藩的人，蕭仁在黃知州被今上丟下牢獄后及時稱病，一直在家休養(yǎng)生息，以示明哲保身的中立態(tài)度。他手下官員來路眾多，一部分忠于南安，一部分是墻頭草的模范；至于黎州衛(wèi)指揮使謝昴，在今上與州衛(wèi)王僉事比試箭法后利索地倒向洛陽，從都司衙門出來后就沒回去過，而蕭仁派去一同督查形勢的那名僉事，也意料之中地不見蹤影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，遞交匈奴來使的文書約莫后日就能到京城?！?/br>
    單獨(dú)辟出的營房內(nèi)茶水初沸，裊裊騰起的水汽在手指上凝結(jié)成露珠，晶瑩剔透。

    王放淡淡應(yīng)了聲，寬大的袖子掩住指尖，卞巨隱約看見道綠色的光。

    他摩挲著從手釧上取下的水晶珠子，水汪汪的一顆，像明潤的眼睛。

    卞巨察覺案上的公文只被瀏覽了一半，粗瓷杯里也是空蕩蕩的，不禁擔(dān)憂起來。自從幾日前暫駐趙王府的屬下來信，陛下的心情就有些不對，他那天正例行公事念密報，說到抓了兩個審雨堂的女刺客，其中一個曾經(jīng)在禹縣的道觀里待過，今上就叫他不需再念，并讓他把一堆信件給燒了。

    “卞巨。”

    河鼓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整裝待命：“陛下盡管吩咐?！?/br>
    王放扯了扯嘴角，“沒什么。”

    他沉默了好一會兒，坐在長案后低低道：“我對她一直太好了，才讓她覺得我應(yīng)該是個好人?！?/br>
    分明做著最卑鄙的事，卻在她面前若無其事地擺出一副善良隨和的面孔。他太貪心，什么都想要，又怕她將他毫不留情地推開，于是時時刻刻都對她溫柔，填補(bǔ)她空缺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她做不到完全相信他，他從第一天就明白。

    彼時他不知道自己會這樣緊張一個人，緊張到連冷卻多年的血液都因愧疚和悔意翻江倒海，如果重來一次……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。

    “先帝臨終前曾說，不要總覺得他無情無義，因?yàn)橛貌涣硕嚅L時間，我會變得比他更勝一籌?！蓖醴澎o靜地道：“這是我相信的第一個讖言。”

    不得不深信不疑。

    卞巨道：“秦夫人會理解陛下?！?/br>
    他依舊微笑著問：“為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秦夫人心里有陛下。”

    王放轉(zhuǎn)過臉龐，幽黑的眼睫顫了顫，“我寧愿她沒有?！?/br>
    正因?yàn)樗龑λ谕敲瓷?，才容不得半點(diǎn)虛假欺瞞。

    他攤開文書：“依你看，和北朝聯(lián)姻的消息多久會傳到這里？”

    卞巨掐著指頭算了一會兒，認(rèn)真道：“再早也不過月底吧。”

    王放嘲諷笑道：“安陽一旦得了風(fēng)聲，恐怕頭件大事就是要散播出去，把消息傳到諸邑郡耳朵里?！?/br>
    而他不能制止。

    洛陽的主要兵力正在南下途中，譙平帶兵鎮(zhèn)守玄英山只是個幌子，他來南安之前就決心先平定越藩，再集中兵馬北上與容氏匯合。從西突厥那里借來的馬匹最終要還回去，他不能浪費(fèi)大好機(jī)會，國朝沒有與匈奴匹敵的騎兵數(shù)量，若是梁軍入了北境，洛陽危矣。帝都離國界太近，他又不在禁中，只能暫時禮遇收斂，從安陽公主身上下手拖住宇文一族。

    梁帝蘇桓得了解藥，皇后對他言聽計從，再加上漠北遭東.突厥大敗，諸多緣由使宇文氏惴惴不安。他們亟需在朝堂上鞏固地位，主戰(zhàn)派的數(shù)量日益增多，既知洛陽國主不在金鑾殿上理政，必然會動南侵的心眼。正好扶朝宮唯一的公主殿下和太后意見相左，領(lǐng)軍的外戚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