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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。”萬富這才托出實情,“他去城北做什么?一個人舉目無親,天天在藥局里也沒機會結(jié)識貴人,難不成是尋差事?憑他那點三腳貓功夫,方先生是看他可憐才予了他一個安身之地!我就姑且信了,反正他就是在家我也不是不敢進來?!?/br> 羅敷細細檢查著王氏的面部,揭開被子看了片刻,又照原樣蓋上,低聲道:“明天王敬若是沒回來,便報官吧,就說做相公的出門在外,家里人去了,先來告知官府一聲,按一般的次序辦,該請仵作就請仵作。我記得國朝律令上有一條,各地有人去世了首先報給官府,其次入殮?!?/br> 王氏的臉上還殘留著臨死之前的痛苦之色,嘴角下垂,眉心有深深的折痕,像是不勝重病。她三十開外的樣貌,生的倒不難看,要是把這張臉的紋路抹平了再抹上點漆,反而顯得有那么幾分姿色。 羅敷驗看活人還行,死人就夠嗆了。她一邊察看一邊暗自思索,平日最看不起王敬的是顏美,但萬富私底下對他的意見卻顯然不輸顏美,面上和和氣氣的,實際腦子里不知道怎么想。羅敷揣測他前后話中之意,突然意識到他應該是親眼見到了什么事情。 “他不是還有個女兒么?去哪了?”萬富記起那個躲在母親身后的孱弱女兒,想到自己有個表姐亦是年少失恃,此后被親爹賣給財主做妾,過得凄慘無比。他不禁可憐起那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來。 羅敷見他又找了一圈,壓著額角道:“我們回藥局再說?!?/br> “那這里……” 羅敷道:“有后門可以出去么?” 萬富摸摸頭道:“后門通向的是米市,人還挺多的。”復又望著床上的人嘆了口氣:“這真是……” “天熱,拖不了多久,你現(xiàn)在就去官府通報一下,我回去見方先生?!?/br> 萬富送她到大門口,自己轉(zhuǎn)身從后門跑了出去。羅敷探頭探腦地跨出破門檻,巷子里仍舊沒有人,一陣熱風迎面襲來,吹得她有些暈。 她環(huán)視小巷里單調(diào)的景物,半人高的雜草,茂盛的夾竹桃,六七戶住家,標準的下層百姓居所。她腳底下走著,心里卻跳著,那不過一二百步的石板路仿佛一下子伸了老遠似的。 太陽正好卡在巷子盡頭,風里的人語從前方浮了上來,青褐布衣的人們來往的身影重新出現(xiàn)在眼前。羅敷舒了口氣,感到自己實則是個挺冷漠的人,膽子還小,真是愧對教誨。這王敬要真是因臉皮薄自請辭退,不想回家與妻子說反倒自己去城北倒騰辦法,那她確然是有責任的,畢竟她知道他家中情況。她琢磨到這里就渾身不舒坦,客觀地看,一個失魂落魄又自詡清高的窮醫(yī)師,丟了飯碗不愿受家人苛責,實在是人之常情。要是他待在家里,就算妻子在面前過世,也總比讓她孤零零地躺在房里被兩個陌生人發(fā)現(xiàn)強。 風里不僅有人語。 羅敷瞬間加快了步伐,她僵硬地往前走,忽然在幾步外停下。 她回過頭,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鼻端,接著她就看見了分外詭異的一幕:一個人趴在兩座房子之間凹陷的土墻上,腦袋慢慢耷拉下來……隨即啪嗒一下,就掉在了地面上的草叢里。 那人深色的衣袍已經(jīng)被汩汩冒出的血染黑了,摳在墻上的手指濺上殷紅,還在顫巍巍地痙攣。 從她的角度看得很清楚,但巷口處的視線會越過這個角落,釘死在凸出的房屋上。 那丟了腦袋的人身后立著個矮小的黑衣男人,手上正徐徐收回沾著幾粒血珠的銀色絲線。黑衣人蒙上面巾的臉朝羅敷的方向撇了撇,一雙鷹隼似的眼睛冷的像冰。 羅敷轉(zhuǎn)身就跑。 她不敢再往后看,心中念念再幾步就是巷口了,她不知道喊人有幾分勝算,或者是她能否在對方動手前喊上一個字。 事實上在她這么想的時候,身后的風聲就已然到了。脖子在悶熱的空氣中不可抑制地發(fā)涼,她聽到金屬破開氣流的聲音,像是輕微的鳴鏑。那堅韌細長的銀絲即將觸到她的皮膚,然后…… 羅敷在那一剎竟沒有害怕。她捏著手腕上的鏈子,腦海中一片空白。 兵器嵌進皮膚一分,羅敷幾乎要看見自己的腦袋像那個人一樣,一點一點地斷掉,再骨碌碌滾下來。 刺痛之后便是壓抑的靜默。 忽有尖銳刺耳的響動,隨即有人運力短促地嘶喊了聲。 羅敷良久才反應過來,是那根索命的銀絲繃斷了。 等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,她終于得以挨到磚墻,用盡全身的力氣蹲下身倚靠在墻上,將手覆上眼,倒吸一口涼氣。 巷外如同另一個世界,絲毫不知幾丈之內(nèi)發(fā)生了什么。那些過路的人們也不會知道巷里慘死了一個人,還差點又賠上一個。 羅敷好容易平息下來,放下手,手心沁出冷汗。 她直直地對上一雙墨色緞靴,靴筒上雪青的流云紋繡得極靈動,好似要卷到空中來。 羅敷仰起臉,勉力站起身。頓時,她看清了草叢在短短的時間內(nèi)收留了第二個人,眼睛睜得很大,里面滿是詫異。是那個喜歡拿線割人家頭的蒙面黑衣人。他的衣服裂開一道狹長的縫,縫里垂直插著一根細細的木條,沒入胸口約莫很深。 黑衣人的尸體旁站著個人,背對著她,黛藍長衣靜靜垂落。 那人俯下身揭開面巾,淡淡開口道: “女郎不必顧著眼睛,頸后的傷才要緊?!?/br> 羅敷刷地抬手去摸脖子后,放到眼前一看,一手的血。她原本沒感覺到有多疼,可看到刺眼的紅,身體立馬就敏感了起來,痛了幾倍不止。 她穩(wěn)住嗓音沒叫出來,從懷里抽出手帕壓住傷口,道: “多謝先生了?!?/br> 那人直起身,側(cè)首向她點了點頭,眉目澹澹。 羅敷只覺這張臉很熟。 她注意到他手里還拎著籃東西,居然是面攤里的籃子,還有一個白色的水囊。 “先生能借我那個水囊一用么……” 他忍不住揚了一揚嘴角,端正面容霎時添了清華秀彩,如月出東山。 羅敷不知他笑什么,皺了眉又重復了一遍。 方繼望著她緩緩道:“女郎命中果真缺水。” 羅敷連捂?zhèn)诙纪恕?/br> 呆了片刻,她繼續(xù)問了第三遍: “州牧大人體恤民情,能借民女那個水囊用一下么?” 方繼從善如流地將水囊遞給她,手掌在陽光底下泛著玉色。他身后一個隨從也無,像是憑空出現(xiàn)在這里。 羅敷輕聲道謝,接過水囊打開,又抽出一條帕子倒上水,和著點隨身帶的藥粉按在傷口位置輕輕擦洗。所幸傷口不深,只是她一想到那東西將人家的腦袋挪走了,上面還沾著血,就惡心的不行,非得用最快的速度好好清理一下。 方繼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