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

    我不殺伯仁，伯仁卻因我而死。

    平生第一次真正與人命沾在一起，原本臉上陽光燦爛的鳳歌，心中千回百轉(zhuǎn)，卻不敢在鳳安年面前說出一個字，她不能在這個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。

    鳳歌的眉角從來都是微微上挑，那是她身為天家之女，大恒儲君，從骨子里帶出的驕傲。

    沉靜的雙眼里總是透著與年齡不相襯的成熟，無論做出什么樣的決定，說出什么樣的話，都要在腦子里先過三圈。

    自登殿聽政以來，沒有人見過她失態(tài)，她也從未感到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，與父皇在一起議事的時候，當(dāng)十四歲的鳳歌與三十歲的父皇站在江山社稷圖前的時候，就好像是兩個成年人。

    鳳歌低垂著眼皮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鳳安年擔(dān)憂的問道：“那不過是一個姨娘罷了，她逾矩窺探王爺?shù)臋C密，本也該死，姑娘何必為她而感到煩惱?！?/br>
    “說的也是，不過是賤命一條罷了，擺不正自己的位置，落得如此下場，也沒什么可惜?！兵P歌的神色已經(jīng)恢復(fù)如初，就好像不過是在討論一只小貓小狗一般。

    “稟二公子，王爺召二公子前往書房?！遍T口有仆人恭恭敬敬站著傳話。

    鳳安年應(yīng)聲道：“我這就來?！?/br>
    原來律王竟然在？這位王叔年初剛進過宮，不僅參加了新年大朝會，還參加了當(dāng)晚在后宮舉行的家宴，自己做為晚輩還去敬過酒，想必他能認出自己，可千萬別讓他看見了。

    鳳歌起身告辭：“既然二公子有事，小女子且先告辭了。”

    “戈姑娘請等等。”仆人繼續(xù)說，“世子聽聞璇璣才女之名，想要見一見姑娘，特著小人前來請?！?/br>
    “這……”鳳歌看著鳳安年，不知這位比自己大三歲的世子大表哥又是在葫蘆里賣的什么藥，許多年前曾見過他一面，后來王爺進宮朝拜時，也沒帶他，鳳歌倒不擔(dān)心會被認出一來，只是想早些脫身：

    “小女子身份低微，怎好見得王爺世子？”

    鳳安年卻對她說：“不打緊，我這大哥最喜愛結(jié)交俠士名流，無論是武勇過人，或是文思敏捷，無論男女，無論本國人或外國人，他都樂于交往?！?/br>
    “姑娘正好也在大哥那里等等我，待我從父王書房出來，再與姑娘盡興品評天下文章?！兵P安年一雙眼睛，十分期待地看著鳳歌，話說到這份上，那邊世子請，這邊二公子邀的，自己現(xiàn)在在明面上最大的靠山不過是個風(fēng)吹吹就哭唧唧的林翔宇，若是與這兩位公子硬頂著，只會給自己和林翔宇帶來麻煩。

    念頭在腦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，鳳歌點點頭：“那就有勞帶路了。”

    仆人將鳳安年從房間推出，兩人行至小院門口分開，鳳歌向左，鳳安年向右。

    臨走時，他還依依不舍：“記得等我回來啊，我還有一篇文章沒有拿出來給姑娘看呢?！?/br>
    鳳歌沒有答應(yīng)他，也沒有拒絕他，只是微笑道：“快去吧，別讓王爺?shù)燃绷?，若是王爺知道是因我而誤了時間，只怕小女子吃罪不起?！?/br>
    鳳安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，令仆人將自己一徑往書房推過去，遠遠的，還聽見他喊著：“等我啊?！?/br>
    隨著引路的仆人向前，穿過一個飄滿了荷葉的大池塘，又穿過了栽滿香花碧草的花園，繞過正廳，便是律王爺?shù)牡臻L子鳳子宸居住之處。

    眼前與鳳安年所住的小苑里修竹簇立的模樣完全不同，此處院落滿是高大喬木，看那粗細，應(yīng)該是四十多年前，律王被封在這里，新建府邸的時候栽下的，如今已是冠蓋參天，比起鳳安年那里的儒生文士的清冷感，這里另有一種大氣而開闊的感覺，倒是符合他世子的身份。

    再向前走，又是一座小院，這里方是內(nèi)院，院門形似滿月，上懸一牌匾，用隸書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大字；關(guān)山月。

    “世子果然是心系家國天下。”鳳歌由衷贊道。

    仆人依舊躬身前方引路：“我家世子兩歲便能識字，五歲能詩，多少先生贊他聰慧明理，便是王爺有事，也會與他商量?！?/br>
    多么熟悉的人設(shè)，這不是自己嗎？鳳歌一時好勝心起，故意問道：“那世子性情如何？世間早慧之人，多是恃才放曠，十分難相處，便是我自己，也少不得有這狂狷性子，若是他是這樣的人，還是不見為好，免得小女子無意頂撞了世子，無端獲罪?！?/br>
    “姑娘不必擔(dān)心，世子素來喜好結(jié)交天下英才，見過多少孤僻冷傲之人，我家世子也只以禮相待?！?/br>
    鳳歌笑道：“世子平素給你的月錢有多少？讓你處處維護于他？”

    “世子待我們下人也是極好，沒理由將好人硬說得不堪?！逼腿瞬槐安豢旱幕卮穑P歌想起曾經(jīng)在宮里偷聽到宮女們扎堆說著另一撥宮女的八卦是非，就連新進宮的采女寶林，或是行差踏錯半點，也會被她們編排著嘲笑，想來王府里也不會例外。

    能得仆役下人在言語里如此發(fā)自肺腑相護的人，若非真好人，那也絕對是個出色的偽君子。

    平常人家的住宅，門前小路總是曲曲彎彎，顯得隨性而有意境，這位世子的門前，卻是青磚墊地，筆直一條直通屋子，門前矗立著一座雕刻有蒼山云海的石屏風(fēng)。

    繞過石屏風(fēng)，寬寬敞敞三間大屋子，正門上又有一匾，還是端端正正的隸書：“嶧陽孤桐”。

    孤桐？鳳歌在心中念了一遍，眼睛四下張望，果然在院落中一處發(fā)現(xiàn)一棵高大的梧桐樹，樹下放著一張石案并一個石凳。

    見鳳歌往那里看，仆人解釋道：“待風(fēng)和日麗，綠蔭滿枝時，世子得空便會在樹下?lián)崆佟！?/br>
    “如此說來，世子果然是一個風(fēng)雅之人?！兵P歌微笑道，心中卻想的是往這里栽一棵梧桐，莫不是想要采“鳳棲梧桐”之意？

    難道律王叔早就有造反之意，想令鳳氏皇朝的皇位最終棲于自家？

    想著這樣的可能，鳳歌心中愈發(fā)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，一會兒進去對答，可千萬別被這位大表哥給看出任何破綻來。

    “世子爺，璇璣才女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快進?！?/br>
    朱漆雕花的門扇在鳳歌面前緩緩打開，鳳歌一步步走進房門，做好了應(yīng)對任何意外的準備。

    正屋中的陳設(shè)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