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你原諒了我呢，你就將第二年的年號定為建元。立年號這么大的事，不論我在哪里，都是一定會知道的，你一時生我的氣也不要緊，削陳家的官，削哥哥們的爵位，我也不在乎，你把來年年號立建元的那一天，我就當(dāng)你終于還是不生我的氣了，心里還是有我的，那么等我死后，也會有人把我送到你身邊來和你合葬，以期來世再結(jié)姻緣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待我極好，我想我待你也不差，如果你不是天子，我不是皇后，是否我們可以白首于歸？但愿來世之說真有是事，但愿你始終還是放不下我。因為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，不論我在哪里，不論我是否又和誰在了一起，不論我開心不開心，這一輩子，我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放下你的。我也不知道我將會去到哪里，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開心，但我知道你會重新開心起來的，你會忘記了我，因為你畢竟是天子，你畢竟是劉徹。”

    “唉，到了這時候，千言萬語反而不知道說什么好，你要好好經(jīng)營漢室天下，別想著求仙問道的事了，多想著百姓的疾苦。這些話，我平時也說過好多次，我不想再說了，從你見信開始，我就不是皇后啦，我只是陳嬌。也許有一天我們還能再見，那一天身份與地位，權(quán)勢與政治，天下與萬民，都不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了。到了那時候，我想我們都會開心很多吧。”

    信文值此，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劉徹手握絹冊，獨坐金屋，他坐了足足有一整個晚上。

    第二天晨光微曦時，上林苑傳出喪報：皇后暮春落水，幾個月來病勢連綿，終于于昨日深夜，薨于金屋殿中。

    國家機器頓時井然有序地運轉(zhuǎn)了起來，長安城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氣?；屎蟮膯适?、西北的戰(zhàn)事……到了第二年，西北大捷，河西走廊收為漢有，衛(wèi)、霍兩人凱旋而歸，該辦婚事的辦婚事，該封賞的封賞。衛(wèi)青得封大將軍，掌內(nèi)外政事，劉徹對他的提拔和重用一如既往，似乎不因為任何事而有所轉(zhuǎn)移。

    又數(shù)年，衛(wèi)霍再度出征，霍去病大敗左賢王，封狼居胥，從此“漠南無王庭”。

    兩年后，驃騎將軍霍去病薨，當(dāng)利公主后改嫁欒大。又明年，館陶大長公主薨，堂邑侯、隆慮侯坐爭產(chǎn)、不法事失侯，幸有衛(wèi)家庇護，未曾喪命。再數(shù)年后，君王以汾水得寶鼎故，改當(dāng)年為元鼎四年，并追改從前年號。

    以登基初年，為建元元年。

    102、篇外

    元鼎六年春，南越國叛亂平定，大漢再添九郡。匈奴亦已經(jīng)遠遁大漠以北，無力渡漠南掠，大漢內(nèi)外，雖說不乏憂患，但也比起天子即位初年時內(nèi)外交困的局面，已經(jīng)是大有改觀。

    諸侯王有異心的都被嚇老實了，也都被推恩令給封住了嘴。列侯們經(jīng)過這一波那一波的削爵，開國列侯迄今已經(jīng)所剩無幾，陳家既然銷聲匿跡，勉強算得上是外戚的衛(wèi)家又謹慎至極。在君王人屆中年時，他的權(quán)力終于達到了巔峰，不論是丞相也好，大將軍也罷，都再不能對他的權(quán)威造成任何制約。這偌大的天下，終于完全落入了天子手中，他成為了真真正正的君主，一言一行，都足以令千萬里之外的百姓為之顫抖。

    他也的的確確像一個真正的君王了，除了從他年輕時候就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那些心腹之外，如今一般人想要覲見皇帝，已經(jīng)不像從前那么容易了。這個君王已經(jīng)建立起了至高無上的權(quán)威，現(xiàn)在他將自己隱藏起來，隱藏到了深深的宮殿里頭，令自己的喜怒哀樂都不被底下人蠡測，從而使得自己更具有了神秘莫測的威嚴。

    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，君王生了一場小病，他的心情也就更不好了，就連近來最受寵愛，“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立”的李夫人，都不敢冒著觸怒龍顏的危險求見，他也無心招人相伴，而是在五柞宮里休息，就連老太監(jiān)春陀進進出出的時候，都格外多添了幾分小心，唯恐一個不慎，就又令得君王不快。

    “衛(wèi)大將軍令人來向陛下行禮問好，問陛□體可暢快了，說是遠方有客到?！彼凸蛟诰蹰角叭崧曊f?！疤右搏I上了當(dāng)季的瓜果，并向您問好。”

    君王有幾分困倦了，他翻了個身子，咕噥著，“誰??？不見，等明天再說吧。”

    春陀吞了吞口水，他的語氣更加小心了。“可大將軍請我一定轉(zhuǎn)達，說是這個人，陛下應(yīng)當(dāng)是想要見一見的，她給陛下帶來了一樣?xùn)|西?！?/br>
    見君王似乎不為所動，春陀忍不住了，他自作主張地加上了一句?！捌鋵嵈髮④娨呀?jīng)把這個人帶到了上林苑里，剛才小人也見了她一面，小人想，陛下您也是會想見見她的，她帶來的是陛下一位故人的消息?！?/br>
    暗示到了這個地步，君王終于似乎有些明白了，他翻身坐起，捻了捻新留長的胡須，又瞥了春陀一眼，眼中疑問之色雖淡，但春陀跟著他四十多年了，還是看得明白的。

    改元建元背后意味著什么，君王身邊人都是清楚的，其實還是當(dāng)利公主說了一句，“再等下去，說不定就等不來了?！边@才使得君王下定決心，只是沒想到還沒有兩年，就真的等到了那一位的消息。

    老太監(jiān)輕輕地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君王默然了許久，才低聲道，“那就把這個人帶進來吧！讓江充去查一查，他是怎么到長安城來，又是從哪里過來的。怎么找上衛(wèi)家……這些事，都查得清楚一點?！?/br>
    春陀咽了口吐沫，不敢再說什么了，他輕輕地退出了宮殿，留得劉徹在殿中等待。而君王畢竟已經(jīng)有了年紀，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沉不住氣，遇到消息，往往要起來在屋里繞圈了。這么大的消息，也只能使得他皺緊了眉頭，盤膝在榻上坐著，一手支頤，久久地出起了神。

    忽然想起來，又問宮人，“劉據(jù)和劉寧呢？”

    得知太子在宜春苑里和皇次子說話，當(dāng)利公主回城去了。他的眉頭不禁又皺得更緊，思緒一下就飄得開了：自己子嗣艱難，劉據(jù)倒是會生養(yǎng)，現(xiàn)在兒子都有四五個了……她說得一點錯都沒有，劉據(jù)和自己，年紀始終是差得近了?？峙驴傆幸惶?，他會嫌他的父親老得太慢，死得太慢吧，也都是說不定的事。

    輕輕的腳步聲接踵而至，很快就打破了他的思緒，劉徹抬起頭來，端出了威嚴的神色，他莫測地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從殿門徐徐進來，卻在轉(zhuǎn)瞬間就明白了她是如何見到衛(wèi)青的。

    這個小女孩，簡直就是陳嬌的翻版，雖說氣質(zhì)要比陳嬌跳脫得多了，但一眼望去，只要是當(dāng)年見過陳嬌的人，都能肯定地說：這絕對是陳嬌的女兒。

    她穿著很華貴，看起來也很適應(yīng)這花巧的打扮，想來從小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，雖然不比公主，但日子過得也是不差的。劉徹細致地打量著這個半大不小的女孩，她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