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細解釋,“有一戶人家,風光得很,三個兒子都是官兒。二兒子是侍郎……玉堂金馬,桂樹華燈,真是說不盡的富貴風流?!?/br> 衛(wèi)子夫便眨著眼,她眼里終于流露出一種嶄新的情緒,一種真正的惶恐,使得這小鹿一樣的純真的女兒,好像真的在林間徘徊起來,找不到回巢的路?!屎蠓堑珜σ粋€小小的謳者這樣親切,甚至還連著和她談起了民歌……的確,是個人似乎也都要惶惑不安。 她雙唇一陣蠕動,最后終于微弱地問,“婢女受教了——娘娘?” 陳嬌欣然問,“知不知道賈美人?就因為懷了龍種,現(xiàn)在陛下也許要封她兄弟做官了,沒有多久,一家人也能從‘盎中無斗米儲,還視架上無懸衣’的貧民一戶,變?yōu)檫@金堂玉馬的人家啦?!?/br> 衛(wèi)女又扇了扇眼睫,她似乎有些明白過來,卻還是一頭霧水,這迷惘定然也忠實地呈現(xiàn)在了她面上,因為皇后娘娘又追著說了一句。 “倒是忘記告訴你,你的母親弟妹,已經(jīng)在堂邑侯府里找到了住處。說來也巧,賈姬一家人剛剛得到賜第,空出了一個院子。聽母親說,你弟弟很喜歡舞刀弄槍,正好賈姬的弟弟也一貫愛武,留下不少兵器,他在新院子里,住得挺開心呢?!?/br> 皇后娘娘語調甜美平靜,就算是對一個小小的謳者,也像是同公主說話一般,和氣而耐心。片刻前以腳挑她時,那徹頭徹尾的輕忽與不屑,似乎又不知去了哪里。 衛(wèi)女卻不禁從心底開始發(fā)抖,忽然間,她覺得皇后娘娘的面容,就好像她身上的錦衣。盡管的確精致悅目,但卻似乎也被一團薄薄的煙霧給籠罩住了,使得她再看不清、看不懂皇后娘娘的真容。 “這不對?!彼?,“這不對。” 回應她的是一片空洞的寂然。 無數(shù)念頭紛紛雜雜,閃過衛(wèi)女心頭,最終她抬起眼來,睫毛已有了輕微的顫抖。 “娘娘?!彼止е?shù)毓蚱鹕韥?,將額頭壓到了錦緞上,隔著一層薄薄的織物,泥土的腥氣隱約透來,卻是她熟慣的味道,令得她精神一振?!版九m然偶然得到了陛下的幸寵,但自知蒲柳之姿,陛下是決不會再次回顧的。請娘娘恩準婢女出宮與家人團聚,大恩大德,婢女感激不盡,寧可來世結草銜環(huán)已報!” 就算是陳嬌,亦不禁要為衛(wèi)女這天外飛來的一筆,惹得怔上一怔。 37、吝嗇 椒房殿一角便沉寂了片刻。 陳嬌又度了衛(wèi)女一眼,她略略沉思片刻,卻并不馬上搭理衛(wèi)子夫,而是拍了拍手,道,“楚服死哪里去了,還沒送蜜漿過來?!?/br> 衛(wèi)子夫只好爬起身來,碎步進殿找到一名宮女去傳話,來催楚服的蜜漿。 陳嬌借機同聲音感慨,“不愧是再世之身,小小年紀,如此老道。我逼她逼到那個地步,都沒露出一點端倪?!?/br> 畢竟是做過皇后的人,椒房殿種種華貴的裝飾,曾經(jīng)也為衛(wèi)女所占有,而如今她非但只能在殿下滿是卑微地仰望著陳嬌坐擁這富貴的海洋,自己卻依然是個小小的歌伎,皇后連手都懶得動,直接用腳就挑起了她的下巴。 但凡有一點血性,些許不服,總是要露出來的。衛(wèi)女小小年紀,卻天然是一團怯懦,城府之深,到底是被陳嬌試出來了。 要不是這自請出宮,決不是一個小姑娘應該有的看法,陳嬌還真要懷疑她是否也是再世之身,還是這不過是聲音開的一個惡劣的玩笑,想要逼著陳嬌早日處決了衛(wèi)子夫,一了百了。 聲音雖然不能洞悉她的每一個想法,但對她的懷疑卻不知怎么,知道得一向很清楚,她在陳嬌腦海深處哼了一聲,講話都似乎帶了回聲。“衛(wèi)女能以歌伎身份,走到國母地步,固然是氣運所鐘,但自己也要爭氣才行。” 能住進椒房殿里的女人,哪一個不是天下氣運所鐘?從高祖呂皇后開始,不是自己能生,就是很懂得挑母親的肚皮,似陳嬌這樣,舅舅是皇帝,夫君是皇帝,比一般公主都要更尊貴幾分、更嬌慣幾分,自己生得美,氣質又幽靜,人也不是不聰慧……又何嘗不是為天地所鐘愛?只是自己不懂得把握,最終還是要幽死長門,怪來怪去,除了自己,還怪得了誰?難不成還真怪劉徹不留情面? “你就只管玩火?!钡貌坏疥悑傻幕匾?,聲音更是氣哼哼的,“這一世要再輸了,你是真的誰也怪不得了。到時候別怪我早沒告訴你,早殺早了!” 陳嬌不免淺淺嘆了一口氣。 這性子不改,難怪她和劉徹始終格格不入,最后終于漸行漸遠,相對無言。 “看這個不順眼也殺,看那個不舒服還殺,殺楚服、殺韓嫣、殺衛(wèi)女、殺李女,你怎么不把未央宮的女人全都殺了,大家都痛快一點,今天殺一個明天殺一個,劊子手都嫌你拖拖拉拉。” 她不理聲音憤然地抗辯,一把將它推向心底,又伏在枕邊,望著衛(wèi)女和楚服一前一后,又從殿內出來。 陳嬌倒沒有提起別的話,就是吩咐楚服,“倒一盞水給衛(wèi)女喝?!?/br> 楚服便從沉重精巧的玉壺內斟出一杯淡黃色的蜜漿,又灑了幾片花瓣,將玉盞送到衛(wèi)女跟前。“還不多謝娘娘賞賜?” 衛(wèi)子夫便瞪大了眼,略帶恐懼地望了陳嬌一眼,眼色里寫滿了惶恐不安、不解迷茫,倒逗陳嬌很樂,她自己提起壺來,也倒了一杯,淡粉色唇瓣合在潔白的玉杯邊上,輕輕地呷了一口,問衛(wèi)子夫,“甜不甜?” 衛(wèi)女忙將盞中蜜水一飲而盡,她由衷地說,“好甜?!?/br> 也就是兩世為人,才會這樣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了。換作只是今世的衛(wèi)子夫,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,哪里會得到一杯蜜漿,就想到鴆殺這種事。就是因為她自知日后身份貴不可言,恐怕也感覺到椒房殿行事,同自己所知道的做派相比,有極大的不同,所以或者是起了一點懷疑,也有了一絲感應,卻終究不能肯定。 陳嬌就覺得眼下的光景實在是很有意思,如一出啞劇,兩個人心里可能都驚濤駭浪,到了面上,一個要裝不在乎,一個要裝很無知,也都裝得挺辛苦。 想來想去,還是陳嬌更辛苦一點,她不但要裝自己不知道衛(wèi)子夫的異樣,還要裝得自己本來就沒有什么異樣。 “在長公主府里,喝過這么甜的水嗎?”她便放過了衛(wèi)子夫太露破綻的一眼,問得天馬行空,也讓衛(wèi)子夫猛地一怔。 小姑娘似乎漸漸明白過來,她答得很小心?!版九匚坏臀ⅲ軌虺燥柎┡?,心里已經(jīng)滿足了。蜜漿這樣的昂貴物事,不是婢女可以隨意享用的?!?/br> “出了宮,可就喝不到這么好的東西了?!标悑梢贿呎f,一邊問楚服,“說起來,賈姬上回覲見,還惦記著要幾罐子槐花蜜,你送去了沒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