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來，怕也無濟于事了,幾位幕僚彼此看著，都沒從彼此眼中看出什么來：局面就是如此,老娘娘封住清寧宮，只不出門，還把嗣皇帝栓在身 邊，正宗應了那位栓兒的小名。這一招實在是太絕了，不闖宮就沒有嗣皇帝，沒有嗣皇帝，哪來的登基大典？可這多少年、多少朝，哪有過大臣闖太后宮的道理？沒 有通行令牌，文臣連后宮的門都進不去，要闖？這可不是地主家大院，你找兩個身強體壯的人伴著，飛奔到院子里把嗣皇帝揪起來就走。從文華殿到清寧宮的確不 遠，也就一里路多點兒，可內外有幾重高墻攔阻，士兵內侍把守——這內侍也是習練武藝，平日里要舉行‘內cao’的，誰要是擅闖一步，就不說當場打死，那也得立 刻給拿下了，絕不會容許外男闖進去哪怕一步的。

    當然了，要說恩主這么多年的首輔當下來，在宮里沒有自己的關系，那也是太小看了 他，搭關系搭到兩重守將身上，不難，難的是這件事的得失極為清楚?！胖岁J進去了，掉腦袋的可就是自己。別說搶出嗣皇帝來登基是大功一件，嗣皇帝今年 才幾歲？能頂什么事？皇后常年身子不好，連宮務也沒法管，其余妃嬪，聽說除了南內那些沒名分的以外，已經全殉了。難道讓宦官來監(jiān)國？少不得還要太后出馬。 太后能放過這個秋后算賬的機會么？現(xiàn)在闖宮，那等于是把腦袋夾在胳肢窩里，已經是沒打算落著什么好了。

    不錯，去了的大行皇帝可謂 是寬宏醇厚、柔定端方，和西楊大人也是君臣相得，可這也不能拿全族人的榮辱去填吧？就是西楊大人愿意，那守門的還不愿意呢，雖是頭兒做主，但上頭發(fā)落下 來，從人不一樣是有罪？這強搶，肯定是不成的了，老太太怕也就是心知肚明，仗著她是如今內宮僅存的人選了，這才如此篤定，就和內閣在這耗著呢。

    內 閣能有什么辦法？除了一次次請見以外，沒有任何辦法，只能是死頂了。不論什么‘國有長君，社稷之?！@現(xiàn)放著冊立多年的太子在，忽然改立個皇帝親弟，觸 犯的條例、律令之多且不說，更重要的，是此舉嚴重違背了讀書人心中的綱常！就連一向是最敢于投機的東楊大人，這一次也保持了沉默。這時候誰敢出來把老太太 的心思挑明了放到臺面上，那他全家都完了，這輩子絕不能在官場上立足不說，只怕就連原本最親密的三同——同年、同鄉(xiāng)、同門交際圈，也要將他拒之門外。

    可，這么死耗也不是辦法，明日就是大行皇帝的頭七了，太子不露面，這實在說不過去啊，大行皇帝的喪儀里，很多都需要嗣皇帝出面，沒人這怎么辦事？禮部祠祭清吏司已經快發(fā)瘋了，還好天冷，不然，等到喪儀行完了，只怕連香料都遮不住那股味兒！

    正這么心不在焉地思忖著，西楊大人一咳嗽，幾位幕僚立刻都收攝了心神——吃茶吃到現(xiàn)在，東翁一直都是瞑目不語，不知道的人，怕還以為老人家是睡著了。

    “襄王那里……還沒有動靜？”西楊大人問。

    素來最受信重，在京城諸位官員心中，威望甚至不下一部尚書的蘇先生欠了欠身子，“還是閉門謝客，毫無動作?！?/br>
    “不老實?！蔽鳁畲笕擞挚人粤藘陕?，他疲倦地沖一邊伺候著的美婢點了點頭，頓時便有一盞淡參湯送了上來，西楊大人含了一口?！按笮谢实鄞值芤黄嗾\，兄弟卻是辜負他了。”

    蘇先生也嘆了口氣，又道，“東楊大人、南楊大人也都沒有大動靜，今早和您進宮請見不果后，東楊大人往文華殿值班，南楊大人去過大行皇帝靈前行禮，便回府了。雖說府前候見人數(shù)不少，但他一個也沒見?！?/br>
    “都不老實?！蔽鳁畲笕朔浅１^，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，搖了搖頭，“楊勉仁最多再忍耐十天，十天內如無動靜，他要跳出來了?！?/br>
    蘇先生沉聲道，“怎么說他也是顧命大臣……”

    “天子，兵強馬壯者為之。”西楊大人淡淡地道，“勉仁之起，不就是因為這個道理？能忍二十天，已算是他還有幾分良知了?！?/br>
    局 就在這里，內閣拿太后毫無辦法，但太后對付內閣，辦法卻很多，晾著不動就是個辦法。須知道讀書人都是如此，雖然把臉面看得重過天，但任何時候也都不乏有投 機者，只是現(xiàn)在，他們沒有西楊大人的角度，還無法高屋建瓴地把局勢看明白，所以不敢輕易涉水。一旦搞懂了局面，想走楊勉仁路線的人，還會少么？幾天內要是 拿不下太后，時日久了變數(shù)就多。畢竟，支持嗣皇帝，報復在眼前，好處在日后，而支持襄王，這個好處，折現(xiàn)是很快的！

    蘇先生也沒轍了，他只好把那不是辦法的辦法拿了出來，“東主，如今黔驢技窮，只好……只好夾裹民意了吧？”

    這民意說的不是百姓，而是百官，如果能提前串聯(lián)，搞出百官聯(lián)名上書的聲勢，先一步把可能動搖的官員夾裹進來，一來震懾太后，二來也是統(tǒng)一一下輿論，妙用自然無窮。

    能進書房的，除了那兩個婢女以外，都不會是笨人，立時有人問，“蘇先生意思，難道是請東主挑頭？”

    “局面如此，非東主出面，不能服眾?！碧K先生坦然道，“如楊勉仁輩，不是東主，誰能夾裹得住他？”

    “殺伐氣也太重了些吧？如此一來……”那人搖頭嘆了口氣，“不成功，便成仁，卻是沒有退路了。”

    何止如此，若是鬧出了這樣的動靜，太后服軟，則內廷體面盡去，以后如何節(jié)制臣下？太后不服軟，那就真是無轉圜余地了，她已是沒有別的路可走，誰知道會對養(yǎng)在身側的嗣皇帝做出什么來？這一招雖然妙用無窮，但風險卻也一樣很大。

    蘇先生顯然早已把前后都想得通透了，此時侃侃而談，“若行此計，應當雙管齊下。在外，聯(lián)絡百官上書，請行嗣皇帝登基儀，在內，聯(lián)系心向先皇的忠誠健壯宦官，強搶清寧宮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先把禮行了再說。”

    他面上透出一絲狠辣之色，“而后，當請皇后攝政，送太后清修！”

    清修在這里意味著什么，也不必多說了，眾人一時俱都不言不語，只是目注西楊大人。有人輕聲嘀咕了一句，“臣主廢立，不祥啊……”

    有 一就有二，大臣插手皇帝冊立、后宮攝政人選，這都是極其不祥的征兆。權力一旦失去平衡，就算皇后是在文官支持下上位，也會感到不安，提拔宦官外戚用以制 衡，也是她唯一的選擇，這種事，就和太宗奪位、大行皇帝廢后一般，雖然看似都是個人行動，又或者都是‘被逼無奈’，但對后人的負面影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