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淚一眨之間就掉了下來,半是怒氣、半是心酸地道,“你怎能說這話!你死了,我怎么辦?就算我隨你一起,孩子們又怎么辦?” 這七八日來,她侍疾實在辛苦,每每想到皇帝將來,都是心如刀割,此時一哭起來,那還了得?皇帝忙哄了幾番,方才把她漸漸哄住,眼看徐循住了眼淚,他半開玩笑地道,“你剛才那樣說,看來,是情愿隨我一起去了?” 徐循現(xiàn)在根本無心去想這事,聽得皇帝提起來,才記起原來還有殉葬在皇帝死后等著,她被皇帝那話氣得不輕,有心再拿當年的話來噎他,可見了皇帝燈下病容,當日那些硬梆梆的話,連一句都說不出口,只是搖頭道,“罷了,你去了,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?這些年間,我得罪的人還不夠多嗎?倒不如隨你去了?!?/br> 皇帝也被她逗笑了,他自言自語,“是啊,這一次,娘和孫氏,必定又是很惱你的了。” 他別看面上虛弱,其實干清宮的事,心里清楚得很,徐循沒有吭聲:雖說皇帝這是又一次讓她得罪了人去,可眼下再說這些,有什么意思? “也好?!彼终f,“其實我都是故意的,把你逼得無處容身了,你就能隨我一同去了,小循,你道我這妙計好不好?” 徐循現(xiàn)在實在不愿聽他說這個死字,她不快地道,“好、好、好,妙極了,我現(xiàn)在不就情愿隨你去了?” 皇帝并未應聲,徐循伏在他懷里,過了一會,心里實是不安的很,若不是聽得皇帝心跳,她幾乎要以為,皇帝就—— 她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來,卻見皇帝正含笑凝視著自己,眼神柔和溫煦,無限珍愛,仿佛盡數(shù)蘊含其中,只是卻又有說不出的傷感,像是訣別之際,那種種情感,已無法用言語表述,只能在一眼間盡訴柔情。 徐循被他又看得想哭了,她深深呼吸了幾聲,方才略帶央求地道,“大哥,你別灰心了,只是小病而已,緩緩調養(yǎng),終究是能好的……你不為自己想,也為孩子們想想,為我想想……” 說著,又覺得自己十分喪氣,恐怕影響皇帝心情,又強笑著道,“我還尚未活夠,是真的不想陪你一道到黃泉下去?!?/br> 她意在玩笑,不過話語沉重,對氣氛并無改善?;实劬尤灰膊簧鷼猓?,神色有幾分神秘,唇邊現(xiàn)出幾許微笑,低聲道,“是,我怎么不知道?我都還記著呢,那時候在永安宮里,你對我說,‘不管我對你再好,我死了你也還是要活下去,你不但要活下去,你還要活得好好的’……” 對這句話,他的印象顯然深刻無比,復述出來時,都帶了徐循慣有的氣憤語氣,徐循現(xiàn)在聽著,也覺得自己的話硬得很,她尷尬地一笑,卻又不愿認錯:說句實在話,就是現(xiàn)在,她也依然不愿和皇帝一道去死。 “你不說話了?!被实鄣穆曊{聽不出喜怒,臉色也沒改變,“是不是因為不愿對我說謊?” 徐循真不知該說什么,只好沉默以對。皇帝也默然片刻,他忽然又改了話題。 “太醫(yī)的事,你沒告訴老娘娘吧?”他問,見徐循點頭,又道。“也沒和皇后說?” 徐循點了點頭,大概已知皇帝思路,果然,皇帝又道,“忽然分作兩班用藥,她們沒問?” “問了,我敷衍過去了。”徐循低聲說。 皇帝嘆了口氣,低聲說,“其實你也不是不會騙人的……是嗎?” 徐循道,“我盡量都說實話?!?/br> “好一個盡量都說實話,”皇帝呵呵一笑,他道,“不過,我也信你,小循,我信你對我,也是盡量都說實話?!?/br> 只是一句話,徐循便有種感覺:自己多年來對皇帝的種種保留,似乎都在他眼中,只是他一直密密藏著不說而已。她又是心虛,又是凄惶地打量了皇帝一眼,皇帝的臉半藏在陰影中,根本就看不出什么。 “那你現(xiàn)在,也盡量對我說實話吧?!彼终f,語調平靜無波,甚至再無虛弱,而是如康健時一樣,隱隱蘊含了無限的權威。“我死了,你是想隨我一起去,還是想要活下去呢?” 大過年的,逼問這個做什么?徐循實在是說不出的惱怒,卻又不知自己在惱怒什么,她把眼一閉,負氣道,“還是那句話,你死了,我、我不但要活,而且要活得好好的!就是你讓我和你一起去了,你也要知道,我雖死了,但心里也是不情愿的!” 屋內一下就陷入了死寂里,徐循說出口了,又有幾分后悔:其實他心里對她如何,又何必明言?只說他病時,不讓她離開片刻,一眼不見都要呼喚,便可見在他心里,她有多么的份量。他對她一直都是這么好,好得她無從去挑剔,都到這個時候了,就是心里有再多不足,她也不該還和他慪氣,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。 她抬起眼,正想設法服個軟,皇帝卻又笑了。 他舉起手,輕輕地撫著徐循的臉頰,低聲道,“是啊,你是你,我是我,我死了以后,你會活得好好的……就算你會傷心,會難過,也終究會活得好好的,不愿隨我一起去。” 徐循怔住了,她像是被定身法照住,連眼睫都眨不了,只能目注皇帝,聽他輕輕地說,“我死了以后,你會活得好好的……你也要好好地活?!?/br> 無限委屈、無限不甘、無限辛酸、無限遺憾,無窮無盡的傷苦,在她心底掀起驚濤駭浪,將她席卷,徐循再說不出一句話,也無絲毫理智殘留,她撲入皇帝懷中放聲嚎啕。 這高亢的哭聲,甚而驚動了馬十,他猛地一翻身,從炕上跳了起來,沖到床邊——見皇帝沖他揮手,方才是松了一口氣,又不解地望了皇貴妃一眼,方才慢慢地退出了暖閣。 偶然間一瞥時漏,馬十的腳步不禁一頓。 ——子時了,新的一年,在皇貴妃的哭聲中,已是悄然到來。 ☆、第241章 便當 今年新春,本來因為襄王在京,宮里是格外準備了許多熱鬧,結果因為皇帝這一病,什么事也不用說了,幾乎全都取消。連正旦大朝都是讓栓兒出去的,雖然皇帝沒有大礙,但群臣自然也不免議論紛紛。這天正旦,皇帝午睡起來,便召了東廠提督太監(jiān)馮恩來說話。 雖 說東廠一樣有監(jiān)察宮內,半明半暗地布置了些許耳目,但這畢竟只是其很小一部分職司?;实墼O立東廠,主要是為了監(jiān)察大臣,至于宮里,只是為了維護穩(wěn)定,避免 出現(xiàn)文皇帝年間的混亂景象而已。徐循和馮恩雖然有過一定的因緣,但在他去了東廠以后,兩人便再沒有來往——也不是因為皇帝不信任她,她也是檢查對象什么 的,而是馮恩主要管的已經是外務了,不可能沒事還進后宮,而他在干清宮面見皇帝說外廷消息的時候,徐循又是從來都不曾旁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