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娘？”

    深 夜絮語，主仆的分際線沒那么明顯了，這時候很適合說些心里話，往往也是主子心里柔情最甚，最容易給賞賜的時候。徐循自然也不例外，她身邊心腹，有許多額外 的恩賞，都是這時得到的?；▋阂虼艘埠艽竽懀环雌饺盏墓蜒陨僬Z，嘆了一口氣，“壯兒這孩子，也算是咱們看著長大的，沒料到這才多大，就有心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心事不淺?！毙煅p輕地嘆了口氣，“都說點點聰明，其實那都是哄我的。你別看她讀書認(rèn)字有點天賦，其實為人處事上，還是懵懵懂懂，就是個傻瓜蛋，被人賣了還要幫著數(shù)錢……倒是壯兒，我看他面上不說話，其實心里只怕比誰都明白?！?/br>
    徐 循說的是什么，花兒也清楚，宮里的孩子，最親近的就是養(yǎng)娘了，爹娘并不親自帶他們，關(guān)系疏遠(yuǎn)點的比如圓圓和皇后，兩三天進(jìn)去請安一次，就算是全部交流。就 是和徐循一樣帶在身邊，隨著孩子年歲的增長，這接觸也會漸漸地減弱到每天兩次的晨昏定省，大家一天加在一起相處能有一個時辰，便算是很了不起了。比較起 來，養(yǎng)娘和乳母，每天睜眼看見，去哪兒都跟著，晚上睡了還要陪睡……圓圓和皇后的關(guān)系冷淡不冷淡，說穿了干擾不了她的生活質(zhì)量，但要是養(yǎng)娘對她不好，那小 孩子就過得很委屈了。

    這次的事，如果真的是壯兒在別處聽到了什么，憋著憋著，憋不住問了皇后……那問題的關(guān)鍵就在這里，壯兒有心事，不問徐循很好理解，但不問養(yǎng)娘，甚至是不問伴伴，而是要去問皇后……這就耐人尋味了。

    “怕就是皇后娘娘命人吹的風(fēng)?！彼f著自己的猜測，并不認(rèn)為壯兒會有這樣的城府，“前幾日，壯兒也經(jīng)常到坤寧宮去?！?/br>
    “皇 后怎會做這樣的事。”在燈下，皇貴妃娘娘的臉孔一片寧靜，她語氣平淡地述說著皇后的個性。“她要做一件事，首先是得有一個目的，有的放矢么，其次還自有一 番手段，有所為、有所不為。再次，就算是她要挑撥我們母子間的關(guān)系，也不會做得這么低劣，她要出手，自然是會讓壯兒知道一個很完整的真相，對我的‘險惡用 心’深信不疑……退一萬步說，當(dāng)時她有那么多話可以回答，又何必直接讓壯兒來問我？”

    花兒這樣一想，也覺皇后此次表現(xiàn)，還算是暗 助了皇貴妃娘娘一把，如若不然，要是她當(dāng)時欲言又止，表情上弄點文章，再暗示兩句，隨后不許壯兒回來問養(yǎng)母——俗話說先入為主，她身份又權(quán)威，孩子若信實 了自己就是被皇貴妃奪來的，那永安宮這幾年真就白養(yǎng)壯兒了。即使她這樣光明正大的惡心人，皇貴妃娘娘又能說什么呢？這般看，皇后此次，倒是對皇貴妃示好才 對。

    “早在大半年前，已經(jīng)有人以栓兒的身世做文章了，同病相憐，在這件事上，她自然不會害我，免得人家請君入甕，掉轉(zhuǎn)頭就用一樣的手段來對付她。”徐循皺眉道，“依我猜，此事必定是吳雨兒對他說的。”

    “吳美人？”花兒驚道，“可，每次壯兒過去，齊養(yǎng)娘和韓女史必定都陪伴在側(cè)——”

    “她如何暗示的我是不知道，不過，壯兒就算再敏感多疑，也不可能隨便一個路人和他說一句什么，他就深信不疑吧？剛才我問他是誰告訴他的，他只一口咬定是‘她們’，又并不肯看我……”徐循忍不住嘆了口氣，“你再想想他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對勁的，差不多就有底了?！?/br>
    花兒雖日日隨侍在徐循身邊，但對壯兒并不太關(guān)注，一時竟也沒個頭緒，徐循見她茫然，便點道，“說起來，就是從他開始去南內(nèi)的這半年內(nèi)，性子開始變了的?！?/br>
    這樣看，吳美人的嫌疑的確不淺，花兒在心里將來龍去脈整理了一番，不由疑道，“把這事告訴壯兒，于她有什么好處？她做過的那些事——”

    “在 她心里，她做過的那些事，暴露出來的就只有托人買砒霜一樁而已，”徐循道，“說來也是大哥不好，關(guān)她就關(guān)了，為什么連事由都不肯說明？在她心里，只怕還覺 得她被關(guān)進(jìn)南內(nèi)，壯兒送到我宮里，都是我的手筆。她這是要撥亂反正，提醒壯兒，別忘了他還有個親娘冤枉被關(guān)，等著他日后奔走解救，別被養(yǎng)母迷惑了心智，真 正認(rèn)賊作母了?！?/br>
    簡單一件事，被皇爺處理得彎彎繞繞，花兒費勁思索了一會，才算是捋過來了，她氣得都樂了，“她也真夠有臉的了——這別人不知道，難道她自己不知道？孩子才多大，就逼著他和您生隔閡，她要是知道壯兒在老娘娘、皇爺跟前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孩子也是命苦，”徐循搖了搖頭，“命苦在哪？命苦在他有這么個娘不說，還生了這么個性子……”

    她嘿然道，“換做是點點，早就到處嚷嚷開了，要不然回來也就直接問了養(yǎng)娘，吳美人什么時候告訴他的？距離上次探訪，都快一個月了吧，就按最短的時間算，他少說也在心里藏了能有二十多天。這都不算什么了，他誰也不問，就問皇后，你道，這是為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花兒脫口而出，“因為皇后娘娘和您不好——”

    “他哪看得出和我不好，在他長大的這幾年，我們都不錯?！毙煅瓏@道，“是因為皇后的職位比我高，又還算是比較喜歡他，起碼沒和老娘娘、大哥一般，老挑剔他……”

    如 果真是徐循奪了吳美人的孩子，職位比她矮，甚至是靠她吃飯的人，肯定是不會說出真相的。壯兒不問養(yǎng)娘，去問皇后，若真是依著這個道理，那作為一個五歲的孩 子來說，他的心智和城府，已經(jīng)有幾分駭人了。花兒先是一驚，反射性就想反駁，可想來想去，不論壯兒問皇后藏了如何的動機(jī)，對養(yǎng)娘隱瞞此事，其中的考慮都是 難以忽視的。她嘶了一聲，不禁感慨，“這孩子，心多??！”

    旋又有了幾分憂慮，“只怕今后，便更難帶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倒不至于，他好在還是真不像娘，天性亦算知恥向善?！毙煅溃霸僬f咱們又不虧待他，頂多養(yǎng)不親……可我也不圖他親我什么，咱們自己做到問心無愧便是了，日后他長大了，親我我高興，不親我……我也沒有辦法?！?/br>
    花兒總覺得有點虧了，但皇貴妃娘娘所言也是正理，她道，“也是，再過幾年便出去讀書了，以后去了封地，再見面都難，咱們本來也沒能指望他什么。”

    按 國朝規(guī)矩，若徐循有幸不殉葬，要依靠壯兒的那天，他也該去封地了，按慣例，去了封地以后，和京城的往來自然也稀少許多?；实鄣膸讉€兄弟都是如此，過去封地 以后，一年能給太后帶兩封信來就算不錯了。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