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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法了解,他沒有一點點頭緒。 皇后、太后,她們瞞不過他,她們對他的感情他一清二楚,對他的想望他亦是了如指掌。但在徐循身上有太多的不確定,在這種時候,他甚至不能肯定她是否……是否足夠喜歡他。 “不過,她說她不想做昭容,是因為不想陪葬?!被实郯言捳f完。 徐循臉上沒有絲毫詫異之色——正常,在剛才神色一動的時候,她一定是猜到了皇后的說法。這也從側(cè)面證實了此事的真實性,徐循對皇后的敵意一直都是很清楚的,他一開口,她可能就猜到了皇后出的招數(shù)。這當(dāng)然也證明了韓昭容肯定在她這里提到了不想殉葬的事情。 “是……”徐循點了點頭,,“她在我這里,也是這么說過幾句?!?/br> 承認(rèn)了……態(tài)度還如此平靜。 皇帝沒有察覺到,但他的確已經(jīng)皺起了眉頭,他想要遮掩一下心底的不快,故作大度云淡風(fēng)輕地揭過此事——他不應(yīng)該這么在意的,又不是說,徐循的喜歡就真的比什么都更重要…… “你聽了就不生氣?”然而,話比理智更快一步,已經(jīng)沖出了嘴巴?!澳悄銥槭裁催€要幫她?” 徐循看來又‘復(fù)雜’了起來,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,不激憤,不像是那天兩人吵翻時一樣激動,然而冷漠卻猶有過之。 “我為什么要生氣?”她果然還是很硬地把皇帝給頂了回來。“不想殉葬,本來就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事,文皇帝對你夠好了,他去了讓你殉葬,你愿意嗎?” ☆、第190章 帶勁 終于說出來了…… 和上回頂撞皇帝時一樣,徐循是做好了最壞的準(zhǔn)備的,但和上回又有所不同的是,她的心情卻并非如上回那般暢快,這一回,她的心情是復(fù)雜的。復(fù)雜到徐循自己都理不清。 暢快嗎,暢快的,這句話,她想說好多年了。前朝都多少年沒有殉葬的習(xí)俗了,人殉在春秋時,就已經(jīng)為俑人替代,始作俑者、其無后乎,第一個以俑人替代人殉的仁人,難道就沒有后續(xù)嗎,近古不說,唐宋朝何曾有如此制度?國朝處處反元,處處都對蒙古恨之入骨,在這件事上反倒去要學(xué)元了,怎么不學(xué)學(xué)人分四等,怎么不學(xué)學(xué)元治八十年而潰? 文字,實在是最有力量的東西,即使是深宮女子,十年難出皇城一步,只要識文斷字,又有什么障礙能阻隔在她和天下之間?徐循雖然沒有吟詩作賦的才能,但她懂得讀書,她也很喜歡讀書。元修宋史,宋修唐史,這些史書又都被收入進里,徐循細細地研讀過兩史中的后妃列傳,從不見殉葬的一點痕跡。這叫她怎么去說服自己,這就一定是后宮妃嬪的宿命?憑什么別人都不用,就只有國朝的妃嬪特別倒霉,也沒見就只有你們這一支皇室特別高貴! 心里有了不平,即使反復(fù)涂抹,厚厚遮掩,也遮蓋不去那梗塞其中的塊壘,這怨恨她不知該向著誰,今日終于噴薄而出,沖著皇帝沒頭沒腦地發(fā)xiele出去,然而,在一瞬間的爽快之后,望著皇帝怔然的面孔,那份快意就又被種種情緒的洪流淹沒。心虛、愧疚、倔強、心疼、畏懼、猶疑……她不知這些情緒都是為了誰,又都是為什么,可她確實是沒法和上回一樣,慨然無悔地繼續(xù)宣泄著心底的冤屈、憤恨和不平。 在積郁了多年的憤恨背后,徐循情不自禁地又想:大哥只怕肯定是很傷心吧,他好像從來都沒想過,居然也會有人不愿殉葬的。 又或者,也許她可以用另外一種更委婉的方式來表達,只是不論怎么說,只怕依然會傷到他……唉,他對她實在是很好的,她真的覺得過意不去…… 有什么好過意不去的,他憑什么覺得韓昭容就要心甘情愿為他殉葬?心底又有個聲音在冷笑,他以為他是誰,憑什么天下人不但要受他的驅(qū)使,還得這么心甘情愿地爭著那份殉葬的殊榮? 耳邊似乎又想起了韓麗妃死前的哭喊,想到了景陽宮里傳出的震天喊聲,徐循渾身上下都在輕輕地發(fā)抖,這些年間,她很少讓自己回想當(dāng)年的情景,想得越多,心里就越不好受。她想問皇帝:昭皇帝主持了后宮殉葬,你呢?你主持了昭皇帝后宮的殉葬嗎?她們死的時候有沒有哭喊,有沒有咒罵?看了那樣的場景,你怎么還會以為這世上真的有人甘心從死? 誰也沒有說話,兩個人在桌邊木然對視,徐循覺得自己像是分裂成了兩個,一個她暢快非常,幾乎要大笑出聲,還有一個她卻是憂慮重重、患得患失——她怕。 怕死?不,她早就不怕死了,想要在這宮里活得好,就只有不怕死才能做得到。她不怕死,她怕…… 她終究是有點怕傷了皇帝,徐循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,她覺得自己好不爭氣。 他什么都有了,什么都不缺,后宮這三十多個所謂主子,一兩千名宮女宦官,哪個的生死不是由他主宰,哪個的情緒不是因他起伏?從他母親到他的妻子,哪個親人的勾心斗角,不是以他為中心?和他比,她算什么?她就是一個所謂的貴妃而已,哪怕明日就死了,也損害不到他一絲一毫,這世界也根本都不會有一點點改變……他說他孤獨,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,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孤獨?他沒有在七八歲就被掠進宮里,從此和父母再不得相見! 只要手掌微微翻覆,就能把她從人人稱羨的云端之中,打入泥沼之中,這男人有如此的權(quán)勢,又有如此的心術(shù),且還有如此的狠心,皇后和他多年夫妻、青梅竹馬,只因一個她尚未知曉的原因,皇帝就以種種手段玩弄她的情緒,吊起她的心緒……這些事他沒有明說,但她能感覺得到?!茏龅竭@個地步,又何必還需要別人的呵護?就算需要,那也絕不可能來自于她,她算什么?就算他說得再好聽,也不過是一個奴婢而已,一個奴婢心疼起主子來了,覺得自己對他說得話太重了……呵,還真是把自己當(dāng)回事了。 道理她都明白,然而她還是忍不住,終究還是不爭氣,看著皇帝怔然的表情,她是真的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心痛、愧疚和恐懼。她傷了他,不管她有多不可能傷到他,她依然覺得她傷了他,她為他的痛而痛,為他的痛而愧疚。她還為失去他的寵愛——失去他對她的好而恐懼。 再說著不在乎,也還是不可能真的不在乎,她留戀的是他給她的種種特權(quán)——是,她也是俗人,特權(quán)她也喜歡,金銀珠寶她不在乎,但她喜歡那短暫的自由,可以讓她沉浸在片刻的錯覺之中——然而,她更留戀的是他給她的那些溫情,不論事實如何,他是真的以為他很喜歡她,當(dāng)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,她……她畢竟是開心的,她能感覺到她被珍惜和寵愛,她終究還是不想失去這份……這份……這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