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循。

    徐循也要顧著儀態(tài)，不然她都能跑起來——好在她速度也不慢，貴妃到底還是沒能攔住她，被她搶先一步出門上了肩輿。

    要說心里沒氣，那是假的，徐循本來就不是個特別大方特別無私的人，后妃之間的爭斗，現(xiàn)在看來她倒是最大的輸家，若是就此失了圣眷，以后的日子還有什么意思？徐循不可能去埋怨本來就占理的皇后，不埋怨孫貴妃埋怨誰？你有本事和皇帝抱怨，怎么沒本事讓他打上坤寧宮去？別說現(xiàn)在，就是以后她都懶得多搭理孫貴妃了，這種人，和她來往不起！

    外頭春光明媚，徐循的心情卻很灰暗，回了永安宮以后，便懶得理會三個嬪妾，讓她們對著外頭的空座位行禮而已。她自己躲在里屋，也不想出去見人?！@在她沒病可以起身的情況下，是有點(diǎn)不大禮貌的，不過徐循猜她們現(xiàn)在也知道個中因由了。

    孫嬤嬤、李嬤嬤都不敢說話，屋內(nèi)寂靜一片，連點(diǎn)聲音都沒有了。只有徐循閑來養(yǎng)的貓狗、鳥兒在廊下偶然吵鬧，徐循趴在羅漢床上，看了一會兒書，心緒卻也十分雜亂，書上的字也看不進(jìn)多少去，讀了半日，反而昏昏欲睡，靠著床榻就半瞇起了眼睛。

    也不知過了多久，人都渾噩起來了，孫嬤嬤卻忽然急迫地將她給拍醒了，徐循心里不順，被這么一鬧更不開心了，眼一瞪難得地要發(fā)發(fā)火時，孫嬤嬤卻迫切地低聲道，“娘娘，貴妃娘娘來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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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徐循還有點(diǎn)迷糊呢，揉了揉眼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那邊門簾一挑，孫玉女居然就這樣直闖進(jìn)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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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雖說很不想見她，更不想搭理她，但人都來了，徐循難道還拿掃帚棍把她給打出去？當(dāng)下也只好把孫貴妃讓到屋里坐下了——她還沒換衣服呢，就這么家常裝扮地和孫貴妃對坐，倒是很像兩人從前沒事串門子時候的樣子。

    上了茶，徐循沒說話，連貴妃的樣子都不想看，如果不是實(shí)在太無禮，她的教養(yǎng)讓她說不出口，她都很想問貴妃，“你來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孫玉女卻是開門見山，啜了一口茶湯，便直接道，“你和大哥拌嘴的事，我已經(jīng)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你不知道才怪呢，徐循心里暗想，沒吭氣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空口無憑，”孫玉女也沒搭理徐循，便自顧自地道，“不過我還是得來告訴你一聲，這事，不是我告訴大哥的，更不是我攛掇他來找你的。你說得對，這件事皇后娘娘占著理，我忙著慚愧反省還來不及呢，無端端和你生事，我沒那種心思?！?/br>
    話說得這么白，徐循禁不住就掃了幾個下人一眼，宮女們被她一看，如蒙大赦都退出去了。孫嬤嬤貼門口站著，臉上肌rou直跳，使了勁裝沒聽到。

    人都出去了，話也可以說得稍微直白一點(diǎn)，孫玉女又道，“退一萬步說，就算是我告訴大哥這事，也自會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，不至于讓他這么莫名其妙狂發(fā)一通火。這事兒我就是要用，也不會用在這里?！?/br>
    她嘴巴一翹，略微有些自嘲地說，“老實(shí)和你說吧，我和皇后那點(diǎn)事，他心里清楚得很，你就看這事兒他沒來問我，直接問的你，就該明白了。我嘴里說出來的，他還未必信呢?！?/br>
    雖說皇帝明顯是寵愛孫玉女，但皇后怎么說和他也夫妻了幾年，若只聽信孫貴妃的一面之詞，對皇后肯定是不公平的。徐循又怔了怔，“你前幾天不是去干清宮了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信問王瑾他們好了，在干清宮我多說了一句話沒有。”孫玉女的態(tài)度很強(qiáng)硬。她忽然又冷笑了一下，“也不知是誰在背后巧手撥弄，我是被她算計(jì)死了，你等著看吧，這一陣子，太后娘娘對我肯定沒有好臉?！?/br>
    有南司藥在，這件事絕對瞞不過太后的。而太后的態(tài)度，從她召了徐循也不召孫玉女，不就可見一斑了？皇帝這番作為，所有人都以為是聽了孫玉女的挑撥，她肯定對孫玉女又生出意見來。這一點(diǎn)，徐循也不能否認(rèn)。

    徐循不置可否，不過容色多少是緩和了點(diǎn)，她道，“若不是你，是誰呢？大哥忽然就進(jìn)來亂發(fā)一通脾氣，不論那個人是誰，可都把他的情緒給挑得相當(dāng)厲害。”

    “哼?！睂O玉女面上也浮現(xiàn)出少許怒氣，“他和文皇帝還不都是一個樣，把后宮當(dāng)成了他家的一畝三分地，愛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。心情好的時候，你就是如珠似寶，心情不好的時候，想到一出就是一出，情緒上來了根本就都不能自制的。”

    看來，她對于皇帝莫名其妙就鬧出了這么一攤事，搞得她名聲大壞，在太后跟前又失去了寵愛，也是頗為不滿。徐循倒起了些同病相憐之感，她嘆了口氣，沒有說話，卻也沒有反駁。

    很多時候，沒有反駁實(shí)際上就是一種贊同。徐循前天要是對皇帝的感慨沉默以對，事情也就鬧不到這份上了。孫玉女瞥了她一眼，道，“大哥身邊的人多了，很多人我們根本沒法去掌握、了解，這事到底是誰弄鬼，又或者只是大哥情緒上來了，除非他自己愿意說，否則查也是查不出個結(jié)果了。這事，我認(rèn)了?！?/br>
    她有些咬牙切齒地道，“這個虧，我也打落門牙和血吞，吞了。反正我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！”

    “那你又何必過來。”徐循還是反射性地問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有些話我必須得和你說清楚，雖說咱們這宮里，再難像從前那樣和氣了，但我卻沒想著和你過不去。”孫玉女顯然也早有準(zhǔn)備，她盯著徐循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道，“從潛邸一塊上來的人里，我也就和你最知心了，不論你怎么樣，我心里總是把你當(dāng)作朋友的……我不想因?yàn)閯e人的緣故，失去你這個朋友。”

    徐循倒沒想到孫玉女會把話說得這么白，更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把自己當(dāng)成了朋友——她一時愕然，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    孫玉女也無需她回答，話說完了，她沒有多留，直接就起身告辭了。徐循要送，孫玉女也沒攔，到了階下對徐循道，“你放心吧，這事的原委，連一句話都沒落下，全傳開了。再過個三五天，大哥還沒息怒的話，太后娘娘肯定會介入的?！?/br>
    她冷冷地一笑，低聲道，“你在這宮里是人人喜歡，比我這個人人討厭的貴妃，要強(qiáng)得多了?！?/br>
    說罷，也不待徐循回話，便昂首直出宮門而去。徐循目送著她的背影，心底也不知做何感想。

    回到屋里，孫嬤嬤迎上來給徐循換了一盞茶，兩個人默然相對，都是無話可說。過了半晌，徐循才道，“你看孫jiejie剛才說的那番話，可真心不真心？”

    孫嬤嬤考慮了半晌，才不肯定地道，“這……老奴也不知道，不過，貴妃娘娘說得也有道理。她又何必挑撥皇爺過來咱們這里，鬧得個腹背受敵呢？這可不是把您往皇后娘娘懷里逼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