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人都驚住了。

    “我沒事?！碧珜O很快回復(fù)了自持，他自嘲地一笑，不過片刻，又將面上的情緒全數(shù)收斂起來，只轉(zhuǎn)身橫了眾伴當(dāng)一眼，冷聲道，“我知你們都有徒兒、菜戶，平時拿我的事出去賣好，我也睜只眼閉只眼，就這么過去了。可今晚的事，若是流露出半點風(fēng)聲……”

    他是屢次出征的人，手上焉能沒有人命？此時一眼掃過，眾宦官也不只是怕的還是裝的，均都雙股站站，跪了一地大聲表白，太孫也不在意，他冷冷一笑，翻身上馬揮鞭，竟是毫無等候從人們的意思，便兀自奔進(jìn)了夜色之中，往東宮方向回去了。

    ☆、著急

    不能不說,太孫的話還是很有權(quán)威的，帷幕后的消息,不論是太孫妃又或者徐循，都是一無所知。外頭人知道的，只有這天晚上太子妃把太孫接到東宮說了一會話，太孫出門后過了沒多久，許是忘了什么,便又回轉(zhuǎn)了回去而已。

    自當(dāng)日以后沒有多久，趙王的案子也出了結(jié)果，趙王本人因為一直沒有就藩的關(guān)系，護(hù)衛(wèi)都駐扎在京城左近，如今整個王府也是大清洗了一番,趙王本人幸保無事，卻自然也是寵愛大減。倒是原來連逢年過節(jié)都經(jīng)常不進(jìn)宮的趙王妃，現(xiàn)在一下增多了進(jìn)宮走動的腳步，和太子妃的往來，也要比從前都頻密了許多。

    皇爺?shù)纳碜?，也是漸漸地見好了——不過，老人家也是有點閑不住，這才見好就又要張羅著北征?；食抢锏倪@個夏天，注定啊，還是那么的不寧靜。

    再不寧靜，和徐循也沒什么關(guān)系。這幾個月，太孫先是一個月都沒有招人侍寢，一個月后又和從前一樣，開始了規(guī)范的侍寢生活，太孫妃、太孫嬪、徐循、何仙仙四人輪流當(dāng)值，誰病了便等病好了補(bǔ)上，雖說這忽然的變化有幾分耐人尋味，但如此一碗水端平，倒也省得大家再去猜測什么了，再加上太孫顯然儼然是已經(jīng)不再進(jìn)補(bǔ)了，心事一去，太孫宮的日子，還要比以前更省心了幾分。

    幾年前的宮闈慘案，畢竟已經(jīng)漸漸地為時間沖淡，如今的內(nèi)宮又有了幾分歌舞升平的氣概，四時八節(jié)，常有宴會。得了閑張貴妃也會接徐循進(jìn)宮玩耍說話——別看太孫妃是日后的太子妃乃至皇后娘娘，以張貴妃的輩分和底蘊(yùn)，她倒真還是想見誰就見誰，不必特別照顧太孫妃的面子。

    在徐循來說，到張貴妃娘娘跟前奉承，也不是什么苦差事。張娘娘見多識廣，為人親切老成，是個良師益友般的長輩，掌故是一套一套地不說，出手也大方，跟在張娘娘身邊，還能見識到許多宮外進(jìn)來請安的誥命、王妃，徐循也能蹭著聽些宮外的家長里短。

    唯獨的不安，就是害怕張娘娘問起那枚藍(lán)寶鳳釵了，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，徐循也漸漸放下心來——雖說那枚藍(lán)寶石，的確是稀世難得的好東西，但三寶太監(jiān)都又下過一次西洋回來了，徐循又添了不少首飾不說，張娘娘手里的好東西，還能少得了嗎？時日久了，恐怕娘娘也真把那枚鳳釵給忘了。

    這一日張娘娘突然有了興致，想去西苑的瑞獸林里再觀賞一番三寶太監(jiān)從西洋帶回的瑞獸麒麟，徐循也在宮中，自然有份隨行，一行人騎馬的騎馬，乘輿的乘輿，張娘娘攬著徐循，讓她坐在自己身側(cè)，兩人共乘一抬八人的肩輿，路上便指點徐循看道，“你瞧遠(yuǎn)處那片樓閣沒有？前年采選來的那幫秀女，都等了一年多了，我還以為這個月好容易能選上呢，沒想到皇爺根本無心選秀，一心只要出去打仗。也不知她們還要等上多久，若是到了明年還騰不出手來，倒有些人都老了，我看是只好放回家去了。”

    徐循這才知道，原來已有一批秀女預(yù)備在西苑里，只等著皇爺閱看采選了，她心頭那隱約的不安又加深了一分，蹙眉只是不語，張貴妃見了，便笑道，“怎么，我一句話沒說對，小徐循倒是有心事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倒是沒有……”徐循忙說，“就是娘娘一指這西北邊，我倒是想起來了，也不知安順?biāo)滦藓昧藳]有，若修好了，我還想去上一炷香呢?！?/br>
    皇城內(nèi)也是有寺廟的，只是才建好沒多久，就因為三大殿火災(zāi)而焚毀，這幾年都陸續(xù)正在重修。張貴妃聞言便道，“你倒是心誠，想求什么呢？這么著急。”

    見徐循低頭不語，張貴妃哪有猜不出來的？她輕輕地嘆了口氣，略帶憐惜地輕輕摸了摸徐循的臉頰，開解道，“這種事，求佛有什么用？你也別著急，總得后你那胡jiejie一步才好?！?/br>
    這話便很貼心了，徐循微微一震，垂下頭去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也許是因為和徐循畢竟有了幾分情分，也許是因為在皇爺跟前小心翼翼的生活，使得她于別處不愿再壓抑自己的性子，今日，張貴妃的話還是說得比較透的?！澳闵磉叺膵邒邆児倘毁t明，但始終只是下人，有些事看得不明白。我這么和你說吧，小家伙，國朝最重嫡長。嫡妻無子，乃是不祥之兆……你若是生個女兒，不過是多一個人在世上受苦而已，若是生了兒子，還未必是你來養(yǎng)呢……好飯不怕晚，橫豎你有寵，多等幾年怕什么？”

    徐循囁嚅了一下，到底還是說了心底話，“有了新人忘舊人……眼下，新人都在西苑里等著了……”

    張貴妃嘆了口氣，“國朝后宮，是最看重品級的，你這樣的潛邸舊人吃不了虧的，只把心往肚子里放吧。真要著急，也該是后來人著急，你有什么好急的？”

    她的眼神不免也有幾分幽深了，“沒喜訊，未嘗不是件好事。這女人從懷上兒女開始，有無數(shù)道險關(guān)要過，在宮里都還算是好的了，有醫(yī)婆都是隨時備著的，就是這樣，這些年來死在生產(chǎn)上的妃嬪也不是少數(shù)。生下來養(yǎng)不活，根本外頭都不知道的也有的是呢，你當(dāng)這些年來，皇爺就只有四個孩子么？生下來就咽氣的孩子也有好些了，費(fèi)了多大的勁，盼了十個月，還沒養(yǎng)活幾天……”

    她閉上眼，聲線也有輕輕的顫抖，徐循至此，如何不知張貴妃的往事？她忙投入張貴妃懷里，乖巧地道，“惹起娘娘的心事，都是小循的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?！睆堎F妃也就是失態(tài)片刻，很快又恢復(fù)了淡然，“那是個女娃，這么清清靜靜地走，我有時想起來也替她高興。咱們國朝的公主啊，實在是……前兒寶慶進(jìn)來的時候，你在不在？私下里對著我，又哭成了個淚人兒……可憐當(dāng)著皇爺?shù)拿?，還要為她男人遮掩。”

    寶慶長公主，是皇爺最小的meimei，改朝換代的時候才不過四五歲，還沒有太孫大呢，皇爺一直是把她當(dāng)親女兒看的。待到長成出嫁，還是太子爺親自送嫁呢，可就是這樣，駙馬爺待她不好，寶慶長公主也無處說理去。太祖爺為了規(guī)范前朝公主飛揚(yáng)跋扈的現(xiàn)象，對天家女眷，不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