蕙娘都怔住了，只能聽著權(quán)仲白敘說道?！拔艺f人的命當然能改，怎么活都是自己選的……牛賢妃說，‘你錯了，我這一輩子，注定就是別人手里的棋子。誰都能來挪我一挪，誰都能來用我一用，我就是這么微不足道。有時候你覺得你自己已經(jīng)掌握了自己的命。可等到夢醒的時候你才知道，人這一輩子，命全是寫好了的。我這樣的人，就是這樣的命，是我不該，還有什么癡心妄想，我本來就是一個籌碼，一件東西，我怎么該有別的想頭’?！?/br>
    他想了一下，又說，“顛三倒四的，基本就是這個意思?！?/br>
    蕙娘想想牛賢妃一生經(jīng)歷，也是百感交集，她輕輕地嘆了口氣，低聲道，“好歹，她還有五皇子傍身……”

    “牛賢妃請我向皇上建言，”權(quán)仲白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，“讓她去冷宮療養(yǎng)，五皇子的教養(yǎng)，她看起來是沒心力，也沒心思去管了。”

    蕙娘登時擰起了眉頭，直到這一刻，她才相信牛賢妃真的是自己都放棄自己了：在如今這風云詭譎的深宮里，五皇子沒了娘親，遭受到的風雨可不會少。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放棄，看來，牛賢妃的確是支持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人這一輩子，命全是寫好了的……”她慢慢地說，“她是認命了？”

    權(quán)仲白亦終于露出一絲情緒，他長嘆了一聲，收緊了環(huán)著蕙娘的手臂，低聲道，“她還有別的選擇嗎？”

    蕙娘亦無話可回，心中不知多少情緒流過，一時間亦興起心灰意冷之感，半晌，方才奮然道，“認輸了還有什么好說的？她不玩了，有得是人玩下去，在宮廷里，贏家，最終也只會是堅持到底的那一個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”權(quán)仲白低聲道，“除了堅持下去，還有什么別的路可走呢？”

    他似乎多少也有些頹唐：和牛賢妃比起來，他和蕙娘背負的東西，還要更多，他們更輸不起，卻也更有可能輸。仿佛有一個未出口的問題，在兩人間懸而未決：有時候，當你覺得自己已經(jīng)掌握了自己的命運的時候，是否也會有所懷疑，懷疑手中的一切，終究也只是一個美夢呢？

    而倘若美夢已經(jīng)如此艱辛，如此疲憊?，F(xiàn)實又將是何等慘淡？

    “就是有別的路，我也不會走?！鞭ツ锏吐曊f，她的語氣越說就越堅定，“還剩一滴血，我也要站起來。權(quán)仲白，咱倆的命都說不上太好，我是已經(jīng)下定決心，要和它斗到底了。你呢？”

    權(quán)仲白默然片刻，才貼著她的太陽xue微微一笑。蕙娘能感覺到他那淡淡的弧度，在她的皮膚上綻開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一直在和它周旋游斗嗎？”他說，疲憊，然而正是這份疲憊，才令她感覺到了真實?！暗搅诉@一步，還怎會輕易地放手？就算只是一場夢，也做到夢醒再說吧?！?/br>
    蕙娘禁不住微微一笑，她往后靠去，將自己的重量，完全交付到了權(quán)仲白懷里。

    338、推理

    雖說權(quán)仲白做出自己的推斷以后,查案一事就和他沒有多少關(guān)系了。但事涉毒理，待燕云衛(wèi)將人送到以后,連太監(jiān)還是把權(quán)仲白請了過去,由他監(jiān)督著這些十分擅長上山采菇的農(nóng)民分辨、挑選著當時特地余下來的半筐菌菇。

    因為所有菌菇已經(jīng)被切去一半,余下的一半難免有些發(fā)蔫,幾個老農(nóng)舀鼻子嗅、用手掐,神色都是十分凝重。權(quán)仲白和連太監(jiān)看了半日,方有一人cao著半生不熟口音極重的廣東官話腔,道,“這個，應該是毒菇子吧?！?/br>
    說著，便將一朵看來毫無異樣，只是異常肥碩的口蘑給挑了出來，舀指甲又掐了掐，放在鼻端一聞，語氣便肯定了些，又遞給伙伴們分辨過了，才放下來道，“是毒菇子，年年鎮(zhèn)上都有人吃死的。這和一般的白菇子，就差了一股香味，有香味的吃了沒救。沒香味的，有臭味的，吃了能活。”

    幾個老農(nóng)也都放在鼻端嗅過，還有人輕輕舔了一口，也紛紛點頭，還有人對頭一個豎了大拇指，用白話道，“如果唔系你甘講，我真系聞唔到?！?/br>
    權(quán)仲白得了這老農(nóng)的準話，也彎下腰掐了一點來聞，果然隱約聞到了一股動人的清香，他頓時來了興致，“沒想到，這白菇果然還有些香味，鮮菇要從廣東運過來，很費事吧?！?/br>
    他是去過廣東的，在當?shù)剡€呆過一段很長的時日，對這種白色毒菇當然還有很深的印象，否則也不會指名要廣東一帶的農(nóng)人進京了。因便對連太監(jiān)道，“年年這個時候，廣東是有這種鮮菇出產(chǎn)，看著和一般的平菇幾乎沒什么兩樣，和鮮口蘑也十分相似——嘿，兩邊產(chǎn)地不同，我倒是從沒想過這一點。這種毒菇很難分辨，除了極有經(jīng)驗的當?shù)厝艘酝?，幾乎沒人能把它們從一般蘑菇里挑出來。據(jù)當?shù)卣f法，那是食之必死，無藥可救。當?shù)厝似鹆苏熋凶觥i喉菇’。不過這也是一鄉(xiāng)一地的叫法，這幾位叔伯估計是沒聽說過?！?/br>
    幾個老農(nóng)連官話都聽不大懂的，見連太監(jiān)望去，也只是露出憨笑步步封疆全方。連太監(jiān)眉頭緊鎖，想了一會，便問權(quán)仲白，“這種菇子，鮮菇能保存幾天？”

    權(quán)仲白道，“這我怎么知道？這種菇這么毒，誰也不會去刻意栽培吧，不刻意栽培，怎么知道它的特性？再說，它又如此樸素，一般人除非吃死了，誰知道是它？要留種我看都挺難的。而且鮮菇嘛，都是摘下來就吃，第二三天有的都會爛。能不能從廣東運到京城還不爛，我也不曉得?！?/br>
    他說的都是大實話，連太監(jiān)也只能點頭不語，幾個老農(nóng)有得聽懂了的也附和道，“這菌子誰能種？還不是都去掘的?！?/br>
    至于能擺幾天，這問題他們當然回答不了，都說有遇見了，分辨出來的全都埋土里，免得被人誤食惹出慘劇。只有一人道，“有一次埋了一叢，大約半斤多，也是埋在土里，這樣半個月以后，聽說村里有牛死了。一問之下，才知道去了那片山坡吃草。”

    這樣看，用土保鮮，半個月還是能保住的。連太監(jiān)又問了些細節(jié)問題，并未表態(tài)，也不深入追問權(quán)仲白，便請這些老農(nóng)多加分辨，盡量把毒菇都挑出來。

    權(quán)仲白見勢，便起身告辭，連太監(jiān)亦不多留，權(quán)仲白觀他眉宇似有心事，心中也有些計較。等回了屋子，見蕙娘不在，便自己盤膝沉思。一時蕙娘回來了，見他如此，便笑道，“做什么和僧人似得，還參禪呢?！?/br>
    權(quán)仲白道，“二皇子的死，說不定是永遠都查不出一個結(jié)果了。”

    他一句話，倒是把蕙娘臉上的笑給說住了。她揚起眉毛，靠在床邊道，“怎么，廣東那邊人一到，線索就水落石出了？”

    “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