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！”

    蕙娘這一驚自然非同小可，“那人不是有家有小的——”

    她忽然想起來，這位騙門大佬麻六先生，喪偶已經(jīng)有許多年了，兒女們倒是都成人了，也均未入騙門，在京畿一帶安家落戶，過著普通富戶的生活，是以喬十七才為自己揀選了他，一時不由跌足道，“我這還真是欠考慮了……覺得家里內(nèi)外分隔，壓根沒往那處去想。”

    又惱道，“這個麻六，也夠不老實(shí)的了！請他來上課，那是通天的青云大道，他倒好，天堂有路他不走，反而還想著勾搭女眷，真是本性難移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倒和他沒什么關(guān)系?！比棠锩Φ?，“是四姨娘自己看上了人家，我看他對四姨娘倒沒一點(diǎn)想頭，幾次見面，聽底下人說，也都是坦坦蕩蕩的，回了房倒頭就睡，并沒有什么私下傳信的齷齪事?！?/br>
    雖然都是姨娘，但三姨娘親女兒可就嫁在京畿，而且儼然就是焦府的大半個主子，焦家下人，自然知道該聽從誰的吩咐做事。三姨娘這話，應(yīng)當(dāng)還是可信的。

    蕙娘便奇道，“那怎么就看上了，難道現(xiàn)在這府里男女大防已經(jīng)松弛成這樣，四姨娘滿府亂跑都沒人管了？”

    三姨娘面上，不知何時也躍起了一點(diǎn)紅暈，她道，“這也怨不得四姨娘吧，還不是你那幾句話，把她心給說動了。聽說……聽說那麻六甚是俊俏，便暗地里躲在簾子后頭偷看了幾次，不想這就看出春.心來了。不過她也還算有些分寸，沒有貿(mào)然和麻六相見，而是托我問你的意思呢?！?/br>
    蕙娘不假思索，道，“這樁親事我看不大能成，第一個此人雖然改邪歸正、金盆洗手，但畢竟是下九流出身，根子不正。他們家的事我也不可能多管，四姨娘入門后出什么事都不好回來找我。第二個，雖然沒過了明路，但他畢竟是喬哥的一個先生，這樣成就了親事，別人怎么看焦家門風(fēng)，以后喬哥要說親豈不是十分為難？”

    她頓了頓，又說，“再說，孩子都多大了，養(yǎng)得熟嗎？這樣過去，即使自己有兒有女，日后也免不得陷入家產(chǎn)之爭，怕是沒什么寧日。依我看，還是在京畿附近，擇一個世代耕讀的小戶人家，有那種喪妻無子，本人性情老實(shí)的人家，嫁過去也還安穩(wěn)一點(diǎn)?！?/br>
    這一番說話，在情在理，三姨娘不能不點(diǎn)頭稱是，她垂下頭望著地面，低聲說，“我也這樣想，只是終究得問你一聲，才好回她吧?！?/br>
    蕙娘對生母是何等了解，剛才還沒留意，此時見三姨娘表情，忽地醍醐灌頂，不免大驚失色，半晌才道，“姨娘，難道你也——”

    三姨娘羞得滿面通紅，起身就要出屋，蕙娘哪容她躲避，跟在她身后接連穿過幾重屋宇，進(jìn)了三姨娘寢房，見她肩膀微微抖動，扳過母親的臉來看時，果然三姨娘已是落下淚來，滿面羞恥地道，“我、我不守婦道、水性楊花，不配做你的姨娘。”

    將來的國公夫人，生母改嫁其實(shí)已經(jīng)非常不名譽(yù)，若還是嫁的騙門大佬，那可真不知該怎么說了。要說蕙娘沒有一點(diǎn)怒意是不可能的，但對著生母的淚眼，她還能說什么？自然只能安慰道，“沒有的事，娘，您別多心……這心思偶然一動，誰沒有過呢？您也守寡這些年了……”

    說好說歹，好容易把三姨娘說得收了淚，蕙娘方挨著她，低聲問道，“可您怎么就看上他了呢？按說，您現(xiàn)在管著家，每天也不少見男人——”

    三姨娘的臉紅得像是滴了血，她望了蕙娘一眼，幽幽地道，“這種事，又哪來什么道理？”

    蕙娘亦不禁為之怔然，過了半晌，才道，“那他對你……”

    三姨娘不肯做聲，也不肯看蕙娘，只是望著地面，扯著手絹。蕙娘哪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？因道，“您和他見過面？”

    “我現(xiàn)在畢竟管著家?！比棠锫暼粑抿福八菦]說什么，我……我能察覺一點(diǎn)罷了。不過，他遮掩得也挺好，想來，也是覺得身份不配，沒什么希望。”

    若那麻六膽敢兜搭三姨娘，蕙娘自不肯輕饒，殺身之禍那都是輕的。他又不是蕙娘親娘，兼且走慣江湖，規(guī)行矩步也是意料中事。蕙娘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想要說什么，卻徹底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
    待到晚上，把兩個孩子接回權(quán)家，自己梳洗過了，在燈下坐著時，她亦是難得地恍恍惚惚、愁眉不展。權(quán)仲白進(jìn)屋看了她一會，不免奇道，“回個娘家還回出心事了？”

    他在蕙娘身邊坐下，以閑聊口吻道，“什么事，說來聽聽？”

    蕙娘瞅了他一眼，多少也有些恥于開口，她現(xiàn)時心底的糾結(jié)與復(fù)雜，甚至遠(yuǎn)勝從前算計(jì)權(quán)仲白的時候，哪還有閑心和權(quán)仲白唇槍舌劍地?；?？

    但，看了權(quán)仲白一眼，她又改了主意——這樣的事，也許她只能和權(quán)仲白說了。光是四姨娘改嫁，她寫信問文娘意見時，文娘都是滿篇的不贊同，這一時興起的想法，放在她的任何一個友朋跟前，都極為不體面，也許唯獨(dú)只有權(quán)仲白，能理解她的動機(jī)吧。

    “是我姨娘……”她三言兩語，就把事情給權(quán)仲白交代清楚了。以權(quán)仲白的見識，亦是半晌說不上話，半天才道，“你見過這麻六了？果真生得好？居然能讓兩個姨娘都為他生了心思？別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回來前我看著他教喬哥破局來著?！鞭ツ锵氲铰榱?，也是嘆了口氣，“應(yīng)該沒有使什么歪門邪道的*手段，他本人不到五十歲，風(fēng)度翩翩、輪廓清俊，一口美髥。談吐雅致、舉止斯文、穿戴精致，是要比那些小門小戶的木訥漢子有趣得多。說句實(shí)在話，和我——”

    她也是和權(quán)仲白說脫了，話沒出口連忙住嘴，輕輕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。權(quán)仲白反道，“沒什么不能說的，令尊常年失眠，形容枯槁，說話都費(fèi)勁。他比不上的人也不少。最重要是你瞧他可有攀附你們家的心思?！?/br>
    蕙娘悶悶地?fù)u了搖頭，低聲道，“他怕我得很！喬十七的關(guān)系嘛……清輝部的厲害，江湖中人會不曉得？他敢動歪腦筋，除非家業(yè)不想要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這么說，麻六的確沒安壞心，和你姨娘間，只怕也是郎情妾意，的確都有一分好感了?！睓?quán)仲白也沉吟了起來，“這事，確實(shí)是不好辦啊……”

    蕙娘瞅了他一眼，略有些挑釁的意思，“你不是說為人處事，應(yīng)當(dāng)自由自在么？這若你換做是我，你會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權(quán)仲白沒有矯情，“我也會有些為難的。畢竟，這人選是有點(diǎn)不合適?！?/br>
    他輕輕地叩了叩桌面，又道，“你不妨這么想想，若將來我去得早，家里的爛攤子都解決了，歪哥也順利襲了國公爵，此時你也還是徐娘半老、風(fēng)韻猶存的年紀(jì)。李韌秋也還沒有娶妻，那么你心里會動改嫁的念頭嗎，你又希不希望歪哥支持你呢？”

    蕙娘被他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