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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是日薄西山,正好云mama從城里來送東西,又給權(quán)夫人帶話,問她何時回去,因蕙娘不在,已是等了她有兩個來時辰。蕙娘便同她道,“正好回去你也送個信,我剛才出去,到桂家走了一趟。桂小將軍說,他媳婦入宮,是他有意安排的……西北那邊的局,已經(jīng)做起來了?!?/br> 云mama頓時會意,“您到?jīng)_粹園,也是因為這事吧?我明白了,既是這樣,要老奴說,倒不如多住幾天再回去?!?/br> “這是自然,不然這一會過來、一會回去的,多招人眼那?!鞭ツ镄Φ溃敖駜禾焐餐砹?,mama不如住一個晚上,明天再回去得啦。” “這可不成,家里小祖宗離不得我呢?!痹苖ama喜氣洋洋地站起身,“現(xiàn)在趕回去,多少還能趕得上宵禁。老奴先告辭了。” 若是平時,蕙娘必定虛留幾聲,但今日她實在有些迫不及待了,只是一笑,令綠松,“你代我送客吧?!?/br> 把云mama打發(fā)出去了,她又強自壓抑著心中的激動,將桂家那本最寶貴的賬本,親自安置好了。這才梳洗換衣,陪著兩個兒子吃晚飯。 時光荏苒,歪哥這個壞小子,今年虛歲也有五歲了,他生得高大,如今已快到蕙娘腰際,虎頭虎腦的,正是最精神、最調(diào)皮的時候,一到?jīng)_粹園,頓時就和烈馬沒了韁似的,敷衍完了功課,便四處撒歡亂跑,今兒也不知在哪里磕了有一鼻子的灰,擦過了,鼻子上還有些隱約破皮,在弟弟乖哥身邊一坐,雙腿那么一擺,倒是把乖哥比得格外文靜可愛。 小家伙今年實歲也快兩周了,走路走得好不說,連說話都不再打磕巴,甚至還能跟著哥哥,含含糊糊地認上幾個字。他真是隨了自己的小名兒,從小就比歪哥省心得多,也不哭也不鬧,也不夜啼也不多病,就這樣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長到兩歲,前些時候玩似的就把水痘給出了,這會臉上還有一兩個沒有完全消褪的疤痕,此時他蓮藕似的小胳膊疊在一塊,腰桿挺得直直的,腿雖然還夠不著地,但也是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并在一起??磥硪雀绺缈扇颂鄣枚嗔?,見到母親進來,臉上先就綻開笑,甜甜地喊,“娘——” 歪哥卻是嘴一翹就發(fā)了脾氣,“娘去騎馬,竟又不帶我!” 蕙娘笑道,“誰和你說我去騎馬的?”她在兩個兒子身邊坐下了,乖哥就伸手要抱,倒是歪哥有點別扭,見母親要擰他的臉蛋,頭一側(cè)就給躲開了。“我不告訴您!” “為什么不告訴我呀?”蕙娘把乖哥抱好了,又去摸歪哥的鼻子,“你就淘吧你,這要是留了疤,以后看你怎么說媳婦。” 歪哥吃痛地甩開頭,哼了一聲,“我要是告訴您了,以后誰還——誰還和我、和我……” “和你什么?和你嚼舌根兒,和你告密?”蕙娘笑了,本待還要再逗兒子幾句的,見歪哥有點發(fā)急,才哄他道,“娘今天是有事出去了,過幾天等得了空,再帶你去騎馬好不好?我牽著,讓你一個人騎大馬……” 歪哥膽大,年紀很小,就已經(jīng)喜歡騎大馬了,蕙娘給他預備了的小馬他都不愛騎,聽母親一說,立刻就被哄轉(zhuǎn)過來,眨著眼偎到蕙娘身邊,“好——您、您可不許騙我……” 乖哥笑嘻嘻地伸手去抓哥哥的頭發(fā),歪哥一下又惱了,“去去去,一邊去,你討厭?!?/br> 說著,一手在桌上的醬油碟兒里一沾,就在乖哥臉上留了個醬色的五指印兒。乖哥嘴一翹,立刻就泫然欲泣,向母親告狀,“娘——” 雖說二兒子乖巧,但長子真是一個人淘了兩個人的份,蕙娘也有點無奈了,作好作歹,又是威嚇又是哄騙地,好容易把兩個孩子都安頓下來了,三人一起吃了飯。乖哥扭著身子下了地,就湊到哥哥跟前,揪著哥哥的袖子,“哥,捉蛐蛐兒——” “好呀,你捉給我。”歪哥哼了一聲,把袖子給扯出來,乖哥立刻又揪住了。“我、我瞧你捉?!?/br> 當哥哥的越是嫌棄弟弟,做弟弟的就越是要粘著他。兩個人夾纏了好一會,蕙娘也有點奇怪,“怎么今天斗了這么久呀?” 往常斗上兩句嘴,歪哥也就帶著奶娃娃弟弟出去玩了,今日他卻似乎不愿動彈,把乖哥又欺負得眼淚汪汪了,也不愿意和他出去捉蛐蛐兒。被蕙娘這么一問,歪哥面上一紅,他有幾分遲疑地低下頭,拿腳尖跐著地,猶豫了一會,卻還是沒有說話,反而牽起了乖哥的手,“現(xiàn)在可沒有蛐蛐兒,走,捉蜻蜓去!” “噢,捉蛐蛐兒、捉蛐蛐兒!”乖哥哪管那么多,一路歡呼著和哥哥一道出去了。蕙娘搖頭失笑,沖剛進屋不久的廖養(yǎng)娘道,“他要再大一點,還有誰能制??!” 廖養(yǎng)娘一時沒有說話,等丫頭們把桌子給收拾了,方低聲道,“他上回來沖粹園的時候,也是這樣,半夜偷偷地哭。這孩子,心事重著呢,在府里的時候分了心不覺得,到了園子里,就想爹了……” 權(quán)仲白的確是在這里和歪哥分手的,蕙娘聽了廖養(yǎng)娘的話,一時也是百感交集,她想了想,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,道,“一走就是一年多,他也該回來了吧?!?/br> 廖養(yǎng)娘最怕的,就是蕙娘有和離的心思,此時聽她語氣松動,老人家眼中不由閃過喜色,正要從容開言,將蕙娘心意勸轉(zhuǎn),簾子一掀,卻是綠松吃過飯進來了,一進來便看了蕙娘一眼,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。 蕙娘知道她是有話要說,她點了點頭,先吩咐她,“讓白云把我屋里的算學書,揀幾本難得又淺近的,送到桂家在西北面的莊子上去,就說是我給大姑娘的。若是大姑娘還想再看別的,讓她只管開口——再補上三份表禮,用最上等的尺頭吧?!?/br> 綠松自然立刻就去cao辦,廖養(yǎng)娘的注意力,也被蕙娘轉(zhuǎn)移了,“您倒是看重桂家的大丫頭……要我沒記錯,她今年都已經(jīng)有□歲了吧?” “女大三、抱金磚嘛——”蕙娘見廖養(yǎng)娘的臉揪了起來,不由得咯咯直笑,“好mama,你別著急,我知道你的意思,你是嫌桂少奶奶名聲不好,配不上我們歪哥吧……” 廖養(yǎng)娘沒好氣地嗯了一聲,倒是直認不諱?!把劭茨遣恢螘r才會再生了,我還指望歪哥能給咱們這房開枝散葉,多留些血脈呢……他們家的女兒,可娶不得?!?/br> 蕙娘在心底嘆了口氣,面上卻還是笑意盎然,“我也不是為歪哥看的,他們家大妞妞,是比歪哥大了幾歲??烧f起來,不是和喬哥年紀相當嗎?” 廖養(yǎng)娘的神色,頓時就是一動,她尋思了半日,才道,“這,好像是錯了輩吧……” “瑞云是說給了桂少奶奶的堂弟不錯,可這一堂,也都堂得快出五服了。輩分倒不能這么算……”蕙娘笑著嘆了口氣,“算了,怎么都是十年后的事,喬哥論起來,可比不上許家兩個小公子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