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權仲白行事,比較變化莫測,有些事和家里人說,有些事卻絕口不提。就蕙娘來看,他自己是有一套說不清的標準在的,起碼這個事,他回來應該得和家里提過一嘴,權夫人是有點故意裝糊涂。 果然,聽她這么一說破,權夫人露出滿意之色,“這件事,你怎么看的,仲白該開這個口不該?” “皇上都發(fā)話了,也不是什么大事,口是要開的,可祖父怎么說怎么辦,那也不能強求?!鞭ツ镎遄弥溃熬褪撬;ㄇ?,也得耍給皇上看看唄。仲白在這件事上,有點不通情理了……” “我們也都是這個意思,雖說我們家是勛戚,沒有干涉文官紛爭的道理。”權夫人神色更寬和了,“可兩邊都是親戚,也的確是有身份說幾句話的。仲白只是開開口而已,在楊家、皇上跟前都落了人情,老爺子和他彼此心照不宣,也不會有什么埋怨,這是兩利的好事,并無不為之理??晌覀冋f話,這小子不聽……你也說他幾句,就是看在婷娘份上,讓他把這事給圓了吧?!?/br> 為什么說貌合神離行不通,權家長輩對她最著緊一點,就是因為權仲白到底還是比較吃她那一套的。他們需要她來籠住權仲白這匹野馬,真要貌合神離各行其是了,往世子位的道路,必定更加荊棘滿布、困難重重。 可想到權仲白那個百折不撓,硬是要奔著他那天人合一、道法自然的路子去的決心……蕙娘都不用做作,自然而然就嘆了口氣,露出了為難之色。權夫人看在眼里,神色一動,“也是,你這個身份,的確不好開口。” “這倒和身份無關了,都出了門子,那肯定要以自家為主。”表忠心的話又不要錢,蕙娘當然是怎么甜怎么說?!熬褪恰褪遣藕拖喙枇俗?,恐怕我一開口,他故意要和我擰著干呢……” 權夫人肯定大為關心,“這是怎么了,你這大病初愈的,他也不知道體諒你,還要和你吵?肯定是他不好!” ――一樣,這好聽話又不要錢,權夫人當然是對她鼎力支持,對權仲白,權家上層是哄著拍著都來不及,盡管表示出支持態(tài)度,可要權夫人為她斥責權仲白幾句,那估計是比登天還難……不過,蕙娘的目的當然也不在這里,她頗有幾分委屈,“還不是因為達家……他嘴上不說,心里怕是不大高興。這幾天達家可能私底下有找他訴苦了,他心里不得勁呢,說、說我們沒有真憑實據(jù)就冤枉了達家,說我是處心積慮,要把達家給甩掉。還說寶姑娘壓根就沒有什么進門做妾的念頭,是我們把人家看得齷齪了……勁兒上來了,還說要和我和離呢。” 這話半點都沒有摻假,她說得自然是情真意切,并且非常符合權仲白平時為人處事的作風。權夫人聽得也動感情,“什么,和離的話都出口了?這小子,都多大的人了,嘴上還沒個把門的!多么天方夜譚的話,虧他說得出口!你也別往心里去,他就是這樣性子,一時火氣上來了,什么話都敢說,他沖他父親的時候,你也不是沒有看到,其實心底多看重他爹,長輩們心里都是清楚的……” 作好作歹勸了一陣子,方才把蕙娘給哄住了,她苦澀地嘆了口氣,“娘您別說了,他就是那樣,我都習慣了。好,對我也是真好,就是因為這么重情,所以對前頭jiejie一家,也是有點放不下吧……” 又反過來叮囑權夫人,“這事,您就別和祖母、爹說了,免得又惹來一場生氣,到末了,我還落得個里外不是人的,他又要埋怨我一有事兒,就同長輩告狀?!?/br> 權夫人自然滿口答應,又好生撫慰了蕙娘一番,“我知道他的性子,情緒上來了,當時拉不下臉,其實心底也是后悔的,事后必定會給你賠小心。你也不要太硬了,仲白那孩子,吃軟不吃硬,你抹點眼淚,比沖他一萬句都強呢。好孩子,可別氣著了,你只看在歪哥份上,都對他寬些兒。這家里還有好些事都得指著你呢!” 又拿幾件家務事和蕙娘說了,挖空了心思夸她的好,蕙娘也很給面子,被權夫人給逗得連連失笑,忸忸怩怩的,到底還是回過勁來,不那么委屈了。權夫人又道,“是了,季青昨日和我說,問你何時有空,該合一合里外兩本賬了。我想昨晚和你說來著,你又沒有過來,回頭你打發(fā)人往他院子里問一句去,往年這事都是康mama幫著辦的,有什么不懂的,你就問她行了。” 每年內院在外院關了多少銀子,到了年終肯定要稍微對一下,把里頭的總賬歸攏到外頭的賬本里。從前這事,應該是大少爺在做,現(xiàn)在大少爺去東北了,差事落到權季青頭上,他要和她打交道,也是很自然的事。 可換句話說,自己這里才和權夫人說了吵架的事,緊接著權夫人就把權季青給支過來了…… 蕙娘不動聲色,笑道,“好,我回去就給四弟送信?!?/br> 她起身告辭,“還得去擁晴院那兒給祖母請個安,說說婷娘的事……” “這件事的確有點棘手。”權夫人說,“皇上也是瞎胡鬧,怎么能把內事、外事混為一談呢?我看,最終還是得你出面和他說道說道的,不過你也不必著急,婷娘還小,等上一兩個月,也不算什么?!?/br> 這還是在給她肩上壓擔子,并且還給添了個時限……蕙娘沖著權夫人,心領神會、微微一笑,“我知道這事著急,也就是和您委屈委屈,您就放心吧,我不是相公,不會動不動就撂挑子的?!?/br> 這話倒是把權夫人說得有點沒意思了,她訕訕然地,“唉,這人就是這樣,一旦太有本事,就容易不服管。仲白就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,不比你,有本事沒脾氣,能者多勞,也只能多辛苦你了?!?/br> 雖說自己已經向長輩們挑明了性子,什么事都喜歡明著來,可多年來養(yǎng)成的習慣,恐怕還讓兩重婆婆把自己當作一個可堪考察的對象,她們想的還是不斷地考驗她的本事,讓她為家里賣命…… 這個家以后都是她的,賣命當然要賣,可怎么賣才見情,這就有講究了。現(xiàn)在目的達到,蕙娘也沒有太拿喬,又和權夫人好來好去了幾句,便去擁晴院給太夫人請了安,也談了幾句婷娘,太夫人免不得也要給她壓壓擔子,近午飯時分,蕙娘才回了立雪院。 她托著腮,靠在炕桌上沉思了許久,一只手沾了茶水,若有所思地在炕桌上打著圈圈,在幾個圈圈之間胡亂地拉著線條,過了一會,又從匣子暗格里取出了一本小冊子,伏在案頭慢慢地往上添字。 # 權季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