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閱讀56
幾個丫頭在謝羅居里賞月,連平時很親近的三姨娘、四姨娘都沒叫,“喊了她們,不好不喊五姨娘,喊了五姨娘,她把子喬帶過來,又不好不喊蕙娘、文娘,折騰得慌。就我們幾個清清靜靜的,看月亮吃西瓜,擺些閑陣就最好了?!?/br> 對四太太來說,長夏永晝,最難打發(fā)的就是漫漫的時間,謝羅居里養(yǎng)了好些專說鼓詞故事的女先生,因文娘、蕙娘姐妹,平時經(jīng)常來謝羅居走動,她白天是不讓她們出來的。不想喊人,多半就是因為四太太想聽說書了,這一點,她身邊幾個大丫頭都是心領神會。服侍著四太太在廊下貴妃椅上靠了,兩個小丫頭拿著搖頭槌,一左一右,輕輕地給四太太捶腿,連落錘的節(jié)奏都透著那么輕巧合拍,令四太太渾身松泛了。綠柱便故意說,“只看月亮也是無聊,太太,沖您討個情面呢,小唱不敢叫,咱們叫個瞎先生來說說書唄?” 守寡的人家,時常聽那些小姑娘捏著嗓子咿咿呀呀的,是不大像話。四太太似乎意動,可又有些猶豫,“你也是的,這都什么時候了……” 她嘆了口氣,“算了,想叫就叫吧,只別傳出去了。到時候幾個姨娘有樣學樣,也鬧得不像話了,我就唯你是問?!?/br> 綠柱早慣了四太太的作風,她嘻嘻一笑,不多時就領進了一位女盲婆,給四太太敲板子,本待要說的,四太太卻不愛聽,她要聽。 這樣小兒小女、情情愛愛的故事,不大適合四太太的身份,卻正合丫頭們的口味,一院子人都聽住了。有個小丫頭,手里還拎著一壺水呢,聽得大張著嘴站住不動。其入迷之色,絕非假裝,四太太環(huán)視一圈,倒是被丫頭們逗得很開心,她唇邊也就掛上了笑,拿了個葡萄捏在指間,自己仔仔細細地剝紫皮兒。 “這故事要給十四姑娘聽見了……”綠柱乘著給四太太斟茶的工夫,就細聲細氣地逗她開心?!八堑霉磩忧槟c不可。” 她時辰拿捏得好,盲先生正說到這書中女角玉玲瓏,將要遠行,一家人都很不舍。正好是四太太不大耐煩聽的一段書,她便沒裝糊涂,嗯了一聲,“怎么,花月山房來人托你問消息了?” “就是晚飯前剛來的,”綠柱說?!奥犝f十四姑娘才去過自雨堂……怕是看到自雨堂里的嫁妝,也就惦記起了自己的好消息了。” “文娘還是老樣子。”四太太似笑非笑。“就眼睛見到的那一點,算得了什么呢。她要是知道——” 她沒往下說,自己收住了,只道?!八皇遣幌矚g何芝生嗎?正好,要是喜歡,反倒還費神了?!?/br> 這脆利的竹板聲,越發(fā)顯出了周圍的寂靜,焦家人口少,一入夜四處都靜謐無聲,雖在京城,卻無異于山林野外。往常四太太是不大喜歡這氣氛的,可今兒她卻覺得這寧靜令人安心:快了,沒有幾年,兩個女兒一出嫁,家里就真安靜下來了。子喬有五姨娘帶,得閑也不會來煩著她……再熬幾年,熬出孫子來,焦家香火,總算是未曾斷絕在自己手上,她也就算是有面目去地下見先人了。 也就是因為這份安寧,她罕見地露了個準話,“她的事情,我心里有數(shù)的。老爺子掌著弦呢,遲不過明年年初,必有消息——” 正當此時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立刻就擾碎了這不似凡間的寧靜,鼓聲住了,瞎先生清亮圓潤、多年淬煉出來似唱非唱似說非說的調子也住了,四太太有些不快,“誰呀,這么晚了,還這么著急上火的?!?/br> 扭頭一看,才一見來人,她就一下坐直了身子,將那份含著矜貴,也含著辛酸的閑情逸致給拋到了九霄云外去?!澳阍趺磥砹?!” 綠松附耳在四太太耳邊說了幾句話,四太太越聽眼睛瞪得越大,她竟說了三次,“這是當真?真有這樣的事?你們沒弄錯吧!” 以四太太來說,這已是罕見,綠柱的心登時就吊了個老高,可又全不明白緣由,直如墜入云霧之中。她給綠松使了兩個眼色,綠松神色肅穆,根本沒有搭理,這就越發(fā)使得她忐忑不安了。 才要探看主母顏色,四太太已經(jīng)霍地一聲站起了身子,她緊咬著細白的牙齒,仿似總帶了一絲倦容的面盤涌起一陣潮紅,一字一句,都像是從齒間迸出來的?!叭ジ鞣總髟挘裢硖焐缓?,大家都早些睡吧,除了上夜的婆子,誰也不要隨意在園子里走動了!” 綠柱一時大駭,再不敢多探聽什么,忙跪下來領命出去了,走動間,又聽見四太太吩咐別人?!敖裢砩弦沟氖悄橙恕⒛橙祟I頭?令她們記住,還有誰在各院熄燈后隨意走動傳遞消息的,一律捆起來不許回去!” 有了當家主母一句話,素日里處處亮燈的焦府,不到一炷香時分,已經(jīng)全黑了下來,在恍若白晝燈火輝煌的教忠坊內,這占地廣闊的園子,就像是一頭小憩中的野獸,黑暗里透著的不是寧靜,而是隱約可見的緊繃。 # 這么大的事,四太太不敢擅專,問知老太爺還沒有入睡,她便令人去通報了一聲,自己難得地出了二門,進小書房和公公說話。 “已經(jīng)把局面都控制住了,我令綠柱帶一幫人在假山上看著,園內哪里還有燈火移動,便令她派人過去探看?!彼剿乩镎f起話來,總是懶洋洋的,仿佛少了一股精氣神,可此時卻是果斷爽利,“連裝藥渣的盒子都帶來了,還有那頭死貓——” 她眉頭一蹙,掩不住心中的不快與驚駭,“說是昨兒喂它吃的藥湯,今天上午還好好的,下午突然吐了血,抽抽個沒停,緊跟著就沒了氣。管著她那些小玩意的丫頭不知道怎么回事,也很害怕,便同綠松說了。綠松忙把藥渣清出來,再問過蕙兒,蕙兒沒說什么,只讓她過來報信,說是想知道究竟藥里下了什么毒。” 相府千金,那是什么身份!為了養(yǎng)就一個焦清蕙,從小到大,焦家花的銀子,照樣再塑一個金身都夠了。能同一個丫頭、一個不聽話的通房一樣,說毒就給毒死了?這簡直是在打老太爺?shù)哪槪蛩奶哪?!四太太說到這里,依然不禁氣得渾身發(fā)抖,“給她熬藥的是孔雀,現(xiàn)在還不知道消息呢,蕙兒說,不可能是她下的手?!?/br> “孔雀是她養(yǎng)娘的女兒?”老太爺卻要比四太太更能把得住,雙眼神光閃閃,態(tài)度竟還是那樣的從容。“開方送藥的都是什么來頭?都控制起來沒有?!?/br> 四太太這么多年,對家事是不大上心的,她打了個磕巴,不禁拿眼去看綠松。耳旁聽到公公淡淡的嘆息聲,自己也是臉上發(fā)燒——家里就這幾個人,這種問題,按理來說,自己眼也不眨,就該能答上來…… 好在綠松對這事肯定也是清楚的,她往前一步,輕聲細語地說?!俺缘氖鞘嗄甑睦戏阶恿?,固本培元的太平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