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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安慰自己,一切都是為了接近李恒。倘若不跟隨軍隊,而是貿(mào)然去戰(zhàn)場上尋找李恒的蹤跡,無異于大海撈針。若是不幸撞見了軍隊——任何一方的軍隊——自己大抵都會是死路一條。況且,她也不認識去越南的路。 她暗下決心,等鎖定了李恒的位置,就可以擺脫這個狹小酸臭的軍帳,心安理得地做一名逃兵,大展身手。 也許這不是接近李恒的唯一辦法,可她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了。有時候她想,要是有一個經(jīng)驗豐富、在軍中長期磨練過的人給自己出主意,自己的日子也許會好過很多。每當起了這樣的念頭,她便會莫名其妙地想哭,只得在腦海中拼命念誦李恒的名字,直到仇恨把淚水收干為止。 等到奉書所在的部隊終于接到命令,經(jīng)由湖南、廣西,跨過可利隘進入越南時,已經(jīng)到了至元二十二年正月。奉書以為自己在廣東生活時,已經(jīng)到了世界南部的盡頭了,可如今才發(fā)現(xiàn),這世界比她想象得要大了許多。奇異的民居、方言、習俗,每一天都格外的光怪陸離。她開始還暗記路線,計算著此地離大都有多少距離。可是當隊伍走進了迷宮般的昏暗叢林時,她就放棄了這個打算。 進入越南國土的第一天,隊伍里便迎來了一個傳令兵,帶了一袋子東西,一個個分發(fā)下去。 奉書領到自己的那份,打開一看,小紙包里包著兩枚漆黑的藥丸,散發(fā)出苦澀的氣味。 只聽那傳令兵說:“這是避瘴丸,都給我吃下去,七天后再吃第二枚,保你們一個月平安。否則,嘿嘿……就算你是鐵人,也能不明不白地著了瘴氣的道兒。都收好了吧!這可是上面的恩賜!” 奉書將那藥丸嗅了一嗅,將信將疑。但見周圍的同伴全都服從命令,她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,跟著把藥丸服了下去。那藥似乎確實是能抗衡瘴氣的。此后她聞到叢林中的怪味道時,便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惡心。 一路上行得很順利,脫歡和李恒的陸軍已經(jīng)長驅(qū)直入,打開了大越的國門,攻陷了萬劫、紅河等要塞。從永平到升龍,每三十里立一軍寨,每六十里設一驛站,每一寨和驛都派三百名士兵駐守,重重設防,后方固若金湯。但越南人也自有他們的辦法。據(jù)哨探來報,每當戰(zhàn)事不利,他們或竄入莽莽原林,或藏身地形復雜的險山,或浮舟入海,打起了神出鬼沒的游擊戰(zhàn)。蒙古人從沒有見過這種戰(zhàn)術,焦躁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,一旦擒獲了藏身的越南兵將,一氣之下,也通常不會對他們手軟。 等到氣候漸漸變暖,大家不得不脫下棉襖的時候,路邊就不時能看到破敗的大越旗幟和腐爛發(fā)臭的尸體。奉書幾乎可以預見到大越國幾個月以后的命運了。她唯一希望的,就是這個陳氏王朝能撐得稍微久一些,至少要等她見到李恒之后再垮掉。 可是這份希望似乎也日漸稀薄了。有一日,輜重小隊穿過了一片叢林廢墟。那里剛剛被縱火焚燒,遠遠的就能看到青煙裊裊,潮濕漆黑的樹干散發(fā)著腐敗的火焰氣息。 而當奉書看到那片熏黑的林地里的東西時,腸胃一陣翻江倒海,怎么都忍不住,回身伏在一刻樹樁上,沒命地嘔吐起來。 一面吐,還一面想:“糟了,這么嬌氣,可別讓人看出什么蹊蹺……不能吐,不能吐,忍住……” 哪里忍得住。可是也沒人笑話她嬌氣,因為有一多半的元兵也都在作嘔。這些人里,有不少曾經(jīng)參加滅宋之戰(zhàn),還有的是宋軍降卒,都是見慣了死人的。 因為林子里的那一堆東西,根本算不上死人。 而是成堆的手臂、腳掌、頭顱、軀干,白皙的,黝黑的,棕黃的,血紅的,堆成了一座五顏六色的rou山。無數(shù)的叢林生物在其中饕餮肆虐,那味道讓所有人后悔生了鼻子。 整個小隊的行程被迫中止了半個時辰。后來他們才知道,這是另一位主將烏馬兒的杰作。這批越兵士三天前與元軍交手不敵,本來是整支軍隊投降的。烏馬兒卻發(fā)現(xiàn),不少俘虜?shù)谋郯蛏隙加小皻㈨^”的兩字刺青——越南人雖然不說漢話,國內(nèi)卻是通用漢字的。烏馬兒雖然識漢字不多,可偏偏識得這兩個字,因此不幸震怒了。 奉書忽然慶幸自己不是烏馬兒的手下。她寧可被拆穿身份,也不愿意奉命肢解活生生的人。 然而李恒也不一定就比烏馬兒更仁慈。當奉書的運糧小隊和李恒主力會合的時候,中軍帳內(nèi)正在慶功,慶祝李恒用兵如神,剛剛伏擊了陳國峻的精銳部隊,殲敵五千。 她遠遠看到帳內(nèi)的燈光和人影,決定今晚就動手。她的小隊宿在一處微微隆起的小山包上,和中軍營帳隔著兩三里的叢林。她的頂頭上司是一個蒙古十夫長,此時在隔壁帳里睡得正香。 奉書在床鋪上極慢極慢地動作,結(jié)緊了腰帶,系好了皮靴,除下了腰間那枚叮當響的鐵牌。接著,她無聲無息地跨過一副副熟睡的軀體,像叢林中的眼鏡蛇一樣游出了帳子。 她已經(jīng)不是第一次殺人了,可這一次卻比以往都要緊張,剛走兩步,心臟就沒來由地亂跳,腦海中一幕幕的,全是幼時那些兵禍連天的記憶,全和李恒有關。她伸手按住胸口,摸到了懷里那支蝎子遺下的細瓷瓶,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對李恒起了殺心的那個晚上。 殺他之前,要對他說些什么嗎?她心中默默醞釀著。可是這一次不同以往,李恒就算離開了自己的府第,軍帳里也必定戒備森嚴。自己可能沒什么時間長篇大論,最好能用只言片語讓他明白,他為什么必須在今日死。 過去她覺得,對于李恒這樣厲害的大人,蝎子那一點點劇毒的毒`藥才是唯一可以殺死他的武器。現(xiàn)在奉書感嘆自己當初的幼稚?,F(xiàn)在,她有一身的本事,有繡花針,有繩索,還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——當年胡麻殿下的“慷慨”饋贈。鑲金的手柄已經(jīng)讓她卸掉了,安上一支油膩的木柄,套在一段發(fā)黑的皮套子里,偽裝成一把舊解手刀,以應付投軍時的盤查。 帳外那一簇簇稀疏的哨兵,在奉書眼里就像叢林中的樹木那樣遲鈍。空氣中全是燃盡的篝火的焦糊味。她在腐臭的泥土上穿行了一會兒,便看到了燈火通明的中軍的大帳。遠遠望去,有不少人和狗在走馬燈般巡邏守衛(wèi)。那些守兵看起來像是怯薛歹,是脫歡的私人警衛(wèi),而那些狗的身形,一個個都比奉書還要大。 脫歡酣醉的笑聲透過帳篷,傳到了漆黑的夜晚里:“哈哈哈,李將軍,今天咱們東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