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閱讀142
,又有一絲意味不明的興奮。 她將桌子上紙張拂開,將手中的一沓信件放回去。剛要轉(zhuǎn)身去拖地毯,忽然看到另一張紙從紙堆里露了出來,上面的字跡和詩文她再熟悉不過。 那是文天祥手書的。她記得聽二叔說過,崖山海戰(zhàn)之前,張弘范和李恒讓父親寫信招降張世杰,收到的卻是這一首詩。那么這詩的原件自然在張弘范手里。 她萬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父親的手跡,頭腦一陣暈眩,拾起那張紙,要把它帶走。 隨即發(fā)現(xiàn),這張紙是和另外幾張紙粘在一起的。那幾張紙很厚,是泥金封的黃箋,抬頭便是:“臣張弘范表奏……” 是張弘范寫給皇帝的奏折。奉書抑制不住好奇,仔仔細細地讀了下去。這封奏折寫于去年三月。算起來,那是崖山海戰(zhàn)過后,張弘范剛剛班師回到廣州的時日。 奏折里的語句頗為淺顯,因為讀者并非漢人。折子里除了詳細匯報海戰(zhàn)的情況、請求皇帝封賞有功的部下之外,還提到了被俘的宋丞相文天祥凜然不屈,“真好男子也,臣未敢擅殺,乞望恕罪?!辈⒏缴衔奶煜槭謺呗梢皇祝哉闷鋾ㄎ牟?。 奉書心中頗為異樣。她無法把這封奏折的作者和那個血染崖山的大漢jian聯(lián)系到一起。但這紙上千真萬確是張弘范的筆跡,那字跡剛雋有力,那時他的身體尚且硬朗。 不過,那紙上還有另一個人的字跡,不是很好看,但一鉤一折之間,盡顯孔武之氣。那幾行字是用朱筆寫的,是蒙古皇帝的批復(fù),時間是一個半月以后。 忽必烈嘉獎張弘范的滅宋大功,滿足了他所有封賞部下的要求,命令他回大都朝覲,而且還特意提到了文天祥。那朱筆寫道,“誰家無忠臣”,“文丞相是好人也”,“且令好好與茶飯者”,命張弘范將文天祥帶回大都,前來一同拜見。 奉書想到二叔曾對自己說,張弘范幾次上奏皇帝,請求留父親性命??磥砭故钦娴?。如此說來,父親能活到現(xiàn)在,竟還有他的一份功勞? 桌子一角,還有一張同樣質(zhì)地的厚紙,也是張弘范寫給皇帝的奏章。 那是張弘范聞知博羅有要殺文天祥之意,連忙上書請求忽必烈,“天祥忠于所事,愿釋勿殺”。只不過字跡軟弱無力,筆劃時粗時細,似乎是他掙扎著在病榻上寫的。奏折下面有忽必烈的批復(fù),卻是勸張弘范好好養(yǎng)病。 奉書心中五味雜陳,回頭朝張弘范看了一眼。張弘范閉著眼睛,散亂的發(fā)絲拂在臉上。方才和她的一番對答太耗精力,他已經(jīng)昏睡過去了。 奉書咬著嘴唇,輕手輕腳地在書桌上又翻了翻。沒有其他關(guān)于父親的紙張信件了。桌上大多數(shù)的字紙,都是張弘范寫的詩詞,想必是他自知臨終,開始整理自己以前的墨跡。 她略略一掃,只見有不少風(fēng)花雪月、贈友抒懷之辭,文采倒也斐然。還有些刺眼的詩句雜在其中。什么“鐵甲珊珊渡漢江,南蠻猶自不歸降”,什么“弓扣月,劍磨霜,征鞍遙日下襄陽”,什么“胸中凜然冰雪,任蠻煙、瘴霧不須驚”。什么“整頓乾坤事了,歸來虎拜龍庭”。 她心中對他的一點點憐憫和欽佩登時化作了忿怒。又翻過了一首詩,一看之下,心中簡直要炸開了。 磨劍劍石石痕裂,飲馬長江江水竭。 我軍百萬戰(zhàn)袍紅,盡是江南兒女血! 奉書猛然間熱淚盈眶,轉(zhuǎn)頭怒視著張弘范。張弘范似乎感知了她的一腔怒火,慢慢睜開眼來。 她顫聲道:“你也知道那是江南兒女血!” 張弘范笑笑,眼光朝墻上的長劍瞟了一瞟,露出不耐煩的神色。 奉書用力擦掉淚,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經(jīng)被汗?jié)裢噶?。她將那把長劍凝視許久,慢慢搖了搖頭,眼淚不聽話地又涌了出來。 她揚了揚手中的兩份奏折,哽咽道:“我不殺你?!?/br> 張弘范抬眼看她,疑惑之情一閃而過。 奉書小聲道:“可是我若放過你,千百萬江南兒女須放我不過。咱們不妨打一個賭,看天意究竟準不準你活命?!睆街弊叩交馉t邊上,指著那藥罐道:“這道起死回生的藥方,本不是什么李恒的祖?zhèn)髅胤?,而是他用卑劣手段強奪而來的。他沒資格送給你,你也沒資格用。張大人,你既然自認問心無愧,那這藥也不用吃了,看你的一片赤膽忠心能不能保你百毒不侵、長命百歲?!闭f畢,伸手就要將那藥罐推倒。 張弘范面色一變,隨即冷笑一聲,道:“若是不怕出聲音,就請便罷?!?/br> 奉書猛然停手。張弘范這句話既是提醒,也是威脅。藥罐若是落地,發(fā)出的聲音足以驚醒外面的所有人。 她隨即想將藥液慢慢傾倒在地,但馬上發(fā)現(xiàn)也不可行,因為藥罐已經(jīng)被煨得guntang,無法伸手觸碰。 她不甘示弱地冷笑道:“怎么,現(xiàn)在怕死了?”心中突然一動,抬起左手,懸在藥罐之上,右手將裁紙刀拾了起來,拭了一拭,對準自己的手腕。 “李恒是不是囑咐過,這藥不能沾半點葷腥?張大人,請你看好了,這藥里混著江南兒女血,你吃不得了。” 張弘范臉色驟變,剛要出言阻止,奉書一狠心,刀刃切入手腕,鮮血立刻汩汩涌了出來,一滴滴落入冒著小泡的藥液里。 張弘范雙眼大睜,張口想要說什么,卻一陣氣急攻心,引得瘴毒發(fā)作,艱難地抓著心口,慢慢暈了過去。 血剛?cè)胨?,那藥液便嗤的一聲響,猛然沸騰起來,發(fā)出一陣明光,沁香的藥氣里夾雜著一股難聞的腥味,直沖奉書的腦門。她嚇了一跳,呆立在當處。隨即聽到屋外有人叫道:“咦,什么聲音?屋里怎么亮了?老爺?老爺可好?”接著是紛紛的腳步聲。 奉書只覺得天旋地轉(zhuǎn),冷汗涔涔而下,顧不得疼痛,也顧不得品味心頭的快意,左右看看,來不及多想,捂著手腕,鉆入了張弘范的床底下。隨即感覺手指縫間黏糊糊的,血如泉涌。 房門吱呀一聲,有人推門進屋。奉書想撕下衣襟給自己裹傷,卻又不敢做出任何動靜,只想:“但愿方才血沒有滴到外面……但愿張弘范別醒……他一醒,一開口說話,就什么都完了……”心中不禁后悔莫及。為什么要和他說那么多話?為什么不一刀殺了他?若是不想殺他,為什么不馬上逃? 她聽到進來了幾個小廝,幾個丫環(huán),見張弘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