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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滸道:“若真的要動手,大伙手里只有些農(nóng)具,連個像樣的菜刀都難搞到,你想過沒有?” 麻斗元說:“沒有武器不要緊,我們十個打一個……” 杜滸搖搖頭,似乎不太以為然,但也不再說什么。 兩三天后,一行人便隱秘行到了南安軍城外,等在那里的義士不下數(shù)十人,還有些人陸陸續(xù)續(xù)接到訊息,從四面八方趕來。他們都是莊稼漢打扮,有幾個人帶來了家中藏著的菜刀和榔頭,引起一陣驚嘆。 杜滸一直在算日子。他說,不出意外的話,丞相一行人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在翻越梅嶺,二十日左右就會進(jìn)入江西。贛、粵交界處的蒙古官兵明顯地緊張起來,增加了每日巡邏的次數(shù)。但起事的都是當(dāng)?shù)匕傩?,熟門熟路,也不難逃出官兵的視野。杜滸還曾派人潛進(jìn)南安軍城里打探消息,觀察驛站里是否做出了接待的準(zhǔn)備。但那人回報說,消息封鎖得很嚴(yán),什么都打探不到。 于是他們只能派人在各個可能經(jīng)過的路上等待。奉書的任務(wù),便是每日爬到城外土坡上最高的那棵樹上,監(jiān)視著四面八方的每一絲風(fēng)吹草動。那棵樹足有七八丈高,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爬了上去。她赤腳踩在樹皮上,腳趾抓握著粗糙的樹枝,抬起手臂保持著平衡,不時還需要跳躍著,伸手抓住上面的枝條。她不敢向下看,聽著身邊此起彼伏的鳥鳴,想象著自己是一只尋常的小鳥。 她鉆出了成堆的樹葉。細(xì)雨落在她的頭發(fā)上。周圍霧茫茫的,她覺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云彩里。身下的樹枝隨風(fēng)晃動,似乎都已到了承擔(dān)她體重的極限。她覺得,倘若刮來一陣大風(fēng),自己多半是會被直接吹下去的。 她靜心攝神,調(diào)勻了呼吸,鼓起勇氣向下看去。山坡上的幾個人影已經(jīng)變成了蟲蟻一般的小黑點,有時候幾個人湊在一起,有時候又連忙散開,跑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去。她幾乎和城墻一樣高,她能看到元軍裝束的兵卒在城墻上往來巡視,手中握著長`槍,背上背著弓箭。她試著用他們的視野看自己。在他們眼里,自己也不過是樹梢上一個比較大的鳥兒罷了。 仔細(xì)分辨片刻,甚至還能看到城內(nèi)的動靜。隔著細(xì)雨的簾子,她能看到街上有人在賣傘,因為不時有花花綠綠的傘面在他身邊撐起來,隨即朝各個方向離開。還有人在賣熟食,青色的煙似乎還帶著香氣,直飄到整個城市上空。 城外是一條闊河。杜滸告訴她,這是章水,是贛水的支流。其時正值初夏,水漲流急,她能看到白色的浪花在水面上翻騰,卷出各種各樣的形狀。也許是害怕水流太過湍急,水中的行船不多,幾天里,她只看到兩三艘漁船在河邊徘徊。其中一艘試圖駛到激流里去網(wǎng)魚,可惜不一會兒就翻了。那漁人立刻冒出頭來,推著船,游回了岸邊,咳了兩咳,朝地上啐了一口。 還有幾艘大型的商船,張開了帆,駛得倒比漁船穩(wěn)。她看那幾艘商船吃水挺深,撇撇嘴,心想:“船里多半是些貴重貨物,也不知是韃子從哪里掠來的。尋常老百姓,現(xiàn)在誰還有這么多本錢去北方做生意?” 越過章水,極目南望時,便能看到重重疊疊的山嶺,郁郁蔥蔥的如波浪般起伏。那便是梅嶺了,梅嶺對面,便是廣南東路的韶州。下雨時,整個山嶺上方都籠罩著一層白蒙蒙的霧水,有時還能架出彩虹。而晴天時,一座山的影子會蓋在另一座山上,緩緩移動,好像群山在極慢極慢地捉迷藏。 每當(dāng)望向梅嶺的時候,奉書心中便抑制不住的激動。她知道父親此時正行走在重山之中,身邊也許圍了很多兇神惡煞的蒙古人,催著他快走。他們一會兒走在陽光里,一會兒進(jìn)入陰影里,一會兒又暴露在雨中。山中的美景定然是十分醉人的,但父親多半沒有心情作詩了。 一連幾天,沒有人從山里出來。 第七天,山中走出一隊元兵,刀槍并舉,鞍轡分明。每個人的面孔她都仔細(xì)看過了。每個人都是如假包換的蒙古兵。這隊兵進(jìn)了南安軍城門,第二天,便出現(xiàn)在城墻上。 第十三天,從南方走來一家子逃難的百姓。他們被城外的守兵截住,一家人都跪了下來,磕了很久的頭,還是沒被允許進(jìn)城,只得掉頭回去。那里面不可能有父親。 其余的幾路哨探也紛紛報說沒有消息。奉書越來越心焦。杜滸叫她別急,可她能看出,他也開始沉不住氣。 第十九天,她看到一個車隊從南邊駛來,那板車上放著一具棺材,跟在車邊走的幾個小孩個個戴孝。那是一群扶靈歸鄉(xiāng)的孝子。她明知道這些人跟父親沒關(guān)系,可心中突然忍不住慌了起來。南方瘴氣濕重,梅嶺里頗多險惡的地勢,而父親早就有志絕食,他這么久都沒過來,會不會……會不會…… 她身子一顫,差點便失去平衡,一頭栽下去。 她急忙扶住身邊的樹枝,手上全是汗,安慰自己:“爹爹以前帶兵打仗,已經(jīng)走過好幾次梅嶺了,不可能出岔子。他就算真的想絕食殉國,也要等走到家鄉(xiāng)再說,不可能提前。他只是耽擱了。” 正想著,突然又不由自主地一顫。她看到梅關(guān)驛道上走來一小隊官兵,數(shù)了數(shù),一共三十一個人,簇?fù)碇惠v小小的車子,慢慢地向前行進(jìn)。那輛小車四面都被遮著,她看不見里面有誰。她還練不出那樣的眼力。 但那些官兵所穿的服色她依稀眼熟,全是她在廣東時見過的。她幾乎可以確定他們是張弘范的手下。他們來到山下一處哨卡,立刻就通過了,連停都沒有停下。 奉書心中狂跳,知道這邊是了。杜滸曾經(jīng)預(yù)計過官兵的人數(shù),制定了不同的計劃,如果官兵上百則如何,七八十人則如何,五六十人又如何。而眼下,囚車隊的人數(shù)遠(yuǎn)遠(yuǎn)少于他的估計。 奉書又驚又喜,穩(wěn)住顫抖的手指,掏出一小截木炭,在一小塊白布上匆匆寫了幾個符號。那是杜滸和她商定的暗號,注明目標(biāo)的方位、地點、人數(shù)。她把那白布系在一塊石頭上,用力投了下去。 地面上隱約傳來一陣sao動,似乎還有杜滸發(fā)號施令的聲音。她多么想立刻溜下樹去,跟底下的人一起,去把那車子和車子里的人劫出來。但她必須待在上面,監(jiān)視其余元軍的動向,以防他們察覺到一干義士的行動,前來阻攔。 她看到父親的囚車隊駛進(jìn)了一片樹林,那里面埋伏著麻斗元、趙惟忠,還有十幾個拿著鋤頭的鄉(xiāng)民,他們想必已經(jīng)接到了杜滸傳出的訊號。杜滸、胡奎帶了二十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