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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半死不活地讓人擒住,上了重鐐,每日折辱,本來決意了斷,絕食了好一陣子。后來,他們看我快死了,便帶我去見了丞相?!?/br> 她聽到“丞相”兩個(gè)字,心里一跳,問道:“怎么樣?” 杜滸微笑道:“誰怎么樣?是丞相怎么樣,還是我怎么樣?”語氣中帶了嘲意,似乎是笑她一聽到父親,就忘記了之前對話的內(nèi)容。 她臉一紅,說:“你……你自然是活下來了嘛,我也不用問。你快告訴我,我爹爹怎么樣?有沒有受苦?有沒有讓人欺侮?” 杜滸閉上眼,似乎是回憶著什么,良久,長長嘆了一口氣。 第44章 豈有他繆巧,陰陽不能賊 杜滸說:“你不用擔(dān)心,丞相讓他們好酒好菜的伺候著,雖然瘦了,精神卻還不錯(cuò)。我去時(shí),他正在用午飯,那桌上的幾樣菜肴,也不比你方才帶來的那些差。” 奉書點(diǎn)點(diǎn)頭,心中略略踏實(shí)了些。 “丞相看了我的樣子,便勸我吃飯。他笑著說,大丈夫生當(dāng)作人杰,死亦為鬼雄,就算是死,也不能一聲不響、窩窩囊囊地死在敵人的臭監(jiān)房里。我聽了,覺得有道理,就陪他一起吃了一頓。那便是我的上一頓飯了。那天晚上,我覺得有了些力氣,就不自量力,想越獄逃走,可惜沒逃多遠(yuǎn),就讓人捉了回來,拷打了一整夜。從那時(shí)起,韃子就不耐煩我活著了,又礙著李恒的軍令,不敢擅殺戰(zhàn)俘,便給我斷了飲食,任我自生自滅?!?/br> 奉書聽得心驚rou跳,忽然有了一個(gè)疑惑,小聲問:“李恒不殺你,又是為什么?大宋……大宋已經(jīng)亡啦,他們又沒有別的仗打,為什么還要……還要……” “為什么還要留著我們的性命?哼,原因多得很,有些是想招降,舍不得殺,有些,是想從他們嘴里拷打出別的情報(bào)。官家雖然不在了,可是南方各地的無主軍隊(duì)仍然不少,打著大宋的旗號,想要再尋一個(gè)趙氏傳人,重振漢家山河。這些蝦兵蟹將在鄉(xiāng)野里藏身,也夠韃子頭疼一陣子了,因此不斷地審訊正規(guī)軍俘虜,想要審出些蛛絲馬跡?!?/br> 奉書這才明白元軍監(jiān)押俘虜?shù)挠靡?,也明白了為什么?huì)不斷有戰(zhàn)俘死去。她忽然生出一個(gè)新的擔(dān)憂,脫口問:“那、那他們會(huì)不會(huì)……審我爹爹?” 杜滸笑了:“要跟你說多少遍,你才放心?韃子粗鄙無文,朝上任用的文官,好多都是漢人。他們擒得了南朝狀元宰相,一心想收為己用,自然是連根汗毛也不會(huì)傷著他的?!?/br> 她松了口氣,卻又聽杜滸低聲說:“可是丞相悄悄跟我說了,他……他已經(jīng)孤身一人,無可牽掛,早就決意死節(jié)殉國。蒙古人要押他去大都,他打算乖乖的跟去,到了江西境內(nèi),就開始絕食。他說他算過路程了,那樣一來,正好可以死在家鄉(xiāng)廬陵,和父老鄉(xiāng)親作伴?!?/br> 奉書心中仿佛狠狠讓人捶了一下子,哽咽道:“不行,不行!我不許!他才不是孤身一人,他只是不知道……我娘和jiejie都活著,我也活著!不能死……哪怕死在家鄉(xiāng)也不行……” 杜滸道:“小聲點(diǎn),你爹爹聽不到的?!?/br> 奉書這才意識到,自己心情激蕩之下,完全忘記了收斂聲音。她壓住哭聲,卻聽到外面的鼾聲忽然停了。有人打了個(gè)呵欠,用她聽不懂的話嘟囔了兩句,慢慢朝院子里走了過來。 杜滸一把鉗住她的胳膊,“扶我去原處!快!” 奉書全身一緊,幾乎是把杜滸拖到了先前的那個(gè)角落。杜滸朝旁邊黑處微微一指,她就竄進(jìn)了陰影里。幾乎是同時(shí),馬靴槖槖作響,門吱呀一聲開了,那個(gè)元軍軍官將頭探了進(jìn)來,朝杜滸罵道:“死蠻子,搞什么鬼?” 奉書感覺有老鼠在咬自己的腳。她心中默念著鎮(zhèn)定,放松著全身的肌rou筋骨,想象著自己是一根爛柴火。方才杜滸的話一直在腦海里徘徊。她努力忍住想哭的感覺,不斷勸慰自己,那只是父親很久以后的規(guī)劃,而現(xiàn)在身邊的這個(gè)韃子,才是更大的威脅。 杜滸聲音微弱,呵呵笑著說:“我找到吃的啦,韃子長官,要不要來一個(gè)?”說著,捏起一只死老鼠,用力朝那軍官擲了過去。他的手勁虛弱無比,死老鼠掉在了他的大腿上。 那軍官口中罵罵咧咧地道:“死樣活氣的,找打是不是?早死早升天,趁早給俺個(gè)清靜!”說著掄起馬鞭,朝杜滸沒頭沒腦地就打。杜滸一聲不吭地忍著。 那軍官滿心都想睡覺,打了一頓,便摔門而去。奉書聽到他漸漸走遠(yuǎn),又解了次手,鼾聲又響了起來,才猛地跳起來,跑到杜滸身邊。只見他雙腿已經(jīng)鮮血淋漓,胸前十幾道紅印,舊傷也紛紛破裂,皮rou一塊塊地翻了開來,血腥味濃得嚇人。 她又是害怕,又是自責(zé),“都是我不好……對不起……” 杜滸卻擺擺手,道:“剛睡醒的人,力氣不大?!?/br> 奉書不敢看他血rou模糊的傷口,轉(zhuǎn)過頭去,忽然想起來什么,輕輕一拍手,說:“我還給你帶了樣?xùn)|西?!闭f著捧出一大包傷藥,一股辛香立刻彌散在她周圍。 杜滸用力嗅了一嗅,驚詫地看著她,好一會(huì)兒才道:“哪里搞到的?” 奉書笑了笑,打算不提自己的苦rou計(jì)。 可是杜滸隨即便看到了她縮在袖子里的左手,連忙拉了起來,袖子輕輕往上一推,便看到她滿手的繃帶。 她又是得意,又有些委屈,說:“不這樣的話……” 杜滸卻放開她的手,皺了皺眉頭,“怎么傷成這樣?下次記著,要流血,割手腕就行了,又快又不疼?!?/br> 奉書一怔,隨即撇撇嘴,“哼,沒下次了!” 杜滸呵呵一笑:“好,好,你說得對,一次就夠啦。杜滸要是再活不下去,可就對不起五小姐的一片好心了?!?/br> 奉書還帶了一大卷亞麻布,纏在腰間,此時(shí)也脫了下來,撒些傷藥在布上,便成了繃帶。她想給杜滸裹好腿上傷口,杜滸卻揮揮手,道:“我自己來。” “沒事,我不怕血的?!边@一道道新的鞭傷是自己害的。 杜滸卻冷冷地道:“你要把我渾身包得粽子一樣,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嗎?少不得脫下這身爛衣裳,裹好傷,再把衣裳穿在外面,才能掩人耳目。五小姐要是想屈尊服侍我脫衣穿衣,杜滸榮幸之至?!?/br> 奉書臉上一燒,哼了一聲,把傷藥丟在他身邊,自己跑到角落里坐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