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厲害。她從宮中搬出來時，太過匆忙，都沒來得及去府庫跟他道別，也不知道他現(xiàn)在如何了。

    碧云和素云收好書，起風(fēng)了，正要叫若澄進屋，周蘭茵便來了。

    周蘭茵剛跨進院子就聞到了一股長期光照不足的霉味，她用帕子捂著口鼻，皺了皺眉頭。這是她第二次來這里，原本也不想來的。

    香玲走到院子里的石凳旁邊，仔細(xì)擦了擦，才請周蘭茵過去坐。周蘭茵坐下后，她帶來的人擠滿了原本就不大的院子，她便命除了香玲和李mama以外的人都出去。

    碧云如臨大敵，將若澄擋在身后。素云問道：“不知夫人來此處有何貴干？”

    周蘭茵不急不慢地將裙子拉平整：“你們?yōu)楹稳チ魣@？見到王爺，都說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若澄在碧云身后說道：“我什么都沒說?！?/br>
    周蘭茵的手肘搭在石桌上，看著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老樹：“我自認(rèn)待你不算好，也不曾苛待過。當(dāng)初讓你選住處，是你自己選了這里，例銀也是你自己定的，沒錯吧？王府如今不比從前了，上下都節(jié)衣縮食。因此就算你到王爺面前去說，我也站得住理?！?/br>
    碧云見她說得臉不紅心不跳，心里就來氣。當(dāng)初選院子的時候，北院是主母的住處不能選，西院被她占了，姑娘只能選東院，可沒說選東院這個角落旮旯。例銀是給了不少，可所有開支都要她們自理，有一回鹽沒了，她想去廚房借一點，廚娘都不愿意。若不是周蘭茵吩咐，廚娘有這個膽子？

    “夫人放心，我不會跟王爺說什么的。”若澄小聲道。她本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，宸妃養(yǎng)育了她，晉王府讓她有容身之處，她心中感激都來不及，更不會去計較什么。

    周蘭茵知道若澄的性子，諒她也不敢在王爺面前亂說，這次就是特意過來敲打一番的。現(xiàn)在王爺回來，該做的表面工夫還是得做。

    “馬上要過年了，你們主仆三個若有要采買的東西，一會兒拿紙筆記了，送到西院。另外我看這院子有些冷清，明日派幾個婆子來打掃，順便再搬幾盆海棠裝點一下，也喜慶些。我還叫了繡娘來府上，再給你做一身新衣裳?！?/br>
    若澄擺手道：“我的衣服夠穿，不用了?！?/br>
    周蘭茵不著痕跡地笑了笑：“你去平國公府上做客，難道還要穿著去年的舊襖裙嗎？傳揚出去，旁人會笑話晉王府的?！?/br>
    若澄瞪大眼睛，沒明白周蘭茵話里的意思。她為什么要去平國公府？

    周蘭茵也不欲久留，扶著香玲起身道：“平國公夫人送了帖子來，邀你我去府上做客。到時我來接你?！?/br>
    說完，也不等若澄再說什么，輕飄飄地走了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，李mama跟在周蘭茵身邊說：“夫人何必真的帶她去？到時候借口她生病不能去，不就行了？”

    周蘭茵嘆了口氣：“你以為我愿意帶著她？平國公夫人跟太妃有私交，從前在宮里見過那丫頭幾次。這次特意叫她，大概也是沖著太妃的面子。若說她病了，到時候那邊追問起來，我要怎么回答？再說這請?zhí)抢顟讯鹘o我的，那廝猴精得很，也不曉得是否拆開看過了。若他到王爺面前說了什么，我也沒法交代。”

    香玲嘀咕道：“若是能想法子把她弄走就好了。她身邊那兩個宮女，可厲害著呢。”李mama畢竟年歲大，說話能鎮(zhèn)得住場面，香玲可就不同了。每回撞見碧云，想仗著周蘭茵的勢逞一下威風(fēng)，反倒被對方壓一頭。

    當(dāng)過宸妃身邊的宮女有什么了不起？她們的舊主子早就被拉去殉葬了。

    周蘭茵看了她一眼：“香玲，你可別存什么心思。她到底是太妃身邊的人，弄得難看了，別人會說我們刻薄。再等兩三年為她說門親事，置辦一份嫁妝，也就能名正言順地送走了。”

    香玲低聲應(yīng)是，她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丫鬟，哪里敢真做什么事。周蘭茵又對李mama說：“一會兒，你派個人到沈家傳信，告訴沈如錦去平國公府的日子，叫她好生準(zhǔn)備。”

    李mama有些不樂意：“夫人，咱們可是去了好幾次琉璃廠才能跟平國公夫人搭上，現(xiàn)在卻要便宜了那小蹄子?！?/br>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說是我利用了她的本事，才能結(jié)交到平國公夫人。說起來沈家的確是家學(xué)深厚，那沈如錦不過十四歲，居然能鑒定書畫的真假。若不是沈家無人在朝為官，她父親又是個清高自傲之人，以她的才氣，也不會需要我來牽線搭橋。就盼著她到時候別忘了我這拋磚引玉之人?！敝芴m茵悵然地說。

    李mama譏笑道：“夫人莫不是忘了，剛剛那位也是沈家的姑娘呢，只怕到現(xiàn)在都識不得幾個大字。到時去了平國公府，說不定還會出丑?！?/br>
    周蘭茵嗔了她一眼，怪她多話，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起來。

    ☆、第六章

    朱翊深身上沒有實職，不必早起去朝會。他坐馬車穿過京城，外面那些帶著天南地北口音的叫賣聲，遠(yuǎn)遠(yuǎn)近近地鉆進耳朵里，十分親切。他做皇帝之后，每回微服出宮，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站在市井之中，感受百業(yè)興旺，黎民富庶。

    皇位是他從朱正熙手里搶過來的，他背了無數(shù)的罵名，殺了無數(shù)的人，仍堵不住悠悠眾口。但作為皇帝，他兢兢業(yè)業(yè)，宵衣旰食，未曾有一刻松懈，無愧于祖宗基業(yè)。自古成王敗寇，他不覺得贏了朱正熙有錯。每個人在他所處的位置，都有無法退后的底線。

    所以最后他敗，也不怨任何人。

    到了大明門，他從馬車上下來，沿著千步廊，往前走去。這一帶是六部公署的辦事范疇，五部和宗人府，鴻臚寺，欽天監(jiān)，太醫(yī)院在右。刑部，大理寺和都察院并列在左。這些地方他如數(shù)家珍，而在其間往來奔走的官吏有些以后成為了他的臣工。

    天子五門三朝，紫禁城的巍峨氣勢，乃至一磚一瓦，他又以下位者的身份重溫了一遍。

    走到乾清門時，朱翊深停下來，讓守門的侍衛(wèi)檢查。

    他看到九龍壁那邊站著兩個錦衣衛(wèi)，看衣服是北鎮(zhèn)撫司的人，正在同侍衛(wèi)交談。其中一個身量很高，看著有些眼熟。大概是感受到他的目光，那人側(cè)目看過來，五官英俊出眾，面容整肅。

    朱翊深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年輕時的蕭昱——日后的錦衣衛(wèi)指揮使。蕭昱乃是布衣平民出身，后來成為了永明帝的親信。朱翊深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，是因為永明二年宮變的那日，他以一己之力阻擋蜂涌進殿內(nèi)的兵衛(wèi)，血戰(zhàn)至死。死前，還折了朱翊深辛苦培養(yǎng)多年的幾名死士。

    朱翊深大怒，下令誅蕭昱滿門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孑然一身，家中沒有長物，心底倒生了幾分欽佩。

    前世的生死對手，此刻相見卻如同陌生人一般?，F(xiàn)在的蕭昱，大概就是個總旗之類的小官，微不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