鼓起了最后一點(diǎn)力氣，望著母親平穩(wěn)地說?！安?，娘，我已經(jīng)長大了，我已經(jīng)足夠懂事了，我和沁表哥清清白白的，什么事都沒做，連手都沒握。我就是想要嫁給他，娘，這是我自己的選擇，我不會再受人的左右。”

    165、成長

    王氏的面孔一下就籠罩在了一片空白里，她動彈了一下，似乎是本能地想要抓住女兒的手，但善桐又往后退了一退，她這回避的肢體語言，似乎終于讓王氏肯定了一點(diǎn)：這一次，善桐決心已定，要動搖她的決定，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一回事了。

    “這么說。”她迅速地調(diào)整了自己的姿態(tài)，深吸了一口氣，似乎努力想要端出一派就事論事的冷靜態(tài)度。

    善桐畢竟是太了解她的母親了，她已經(jīng)能夠預(yù)料得到王氏即將脫口而出的質(zhì)問，可她不得不給王氏出口的機(jī)會，而她母親的言辭也的確要比父親、祖母的疑慮要尖銳得多，她幾乎是咄咄逼人地對善桐開了口?！澳阕匀皇窍脒^十八房的優(yōu)劣的，你以為我說他不是良配，就因為他個性淺薄輕??？孩子，你看看我和你祖母之間鬧成什么樣子了！婆媳就是天生的冤家，你難道還不知道這個道理？你以為十八房沒有主母，你就沒有婆婆了？桂太太就是你的婆婆，這些年來她對含沁是面甜心苦，你這樣的金鳳凰嫁進(jìn)十八房，她能不暴跳如雷？我要是她，眼睛一眨就有十二三個辦法來為難你。單單是一個私下托人提親，沒有稟告長上，就有多少文章可做？消息一傳開，桂含沁是忘恩負(fù)義，不顧他出身的本家。你以為我們家的名聲會很好聽？有欠考慮，那都是輕的了。桂太太要是稍微惡毒一點(diǎn)，就你們的親戚關(guān)系做點(diǎn)文章，你還沒過門，在桂家都已經(jīng)要抬不起頭來了！”

    善桐靜靜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聽著母親又說了些的確難以化解的陰招，可她依然保持了鎮(zhèn)定的姿態(tài)，這終于把王氏惹得有幾分焦躁了，她中止了自己的分析，惱怒地道，“你也給個答話吧！就光靠我在這兒說著，我是說給一頭牛聽，它也叫兩聲??！”

    這話出來，倒是把善桐逗得露出笑意，兩母女對視一眼，她這才發(fā)現(xiàn)母親也被自己的說話逗得唇角帶了笑影子，室內(nèi)凝重的氣氛終于稍稍緩解，兩人雖然沒有笑出聲來，但王氏的臉繃得也沒有那么緊了。

    “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?！鄙仆┚托χf，“就是您現(xiàn)在想的什么也都瞞不過我。娘，我是您的女兒，您是什么都沒有瞞著我，您已經(jīng)把我教出來了。我知道您，您把嫁進(jìn)十八房的難處夸大了，好處就往小了說，而把聽您的安排嫁人，這事的好處夸大了，難處就往小了說……”

    見王氏面上掠過了一絲怒火和難堪，她連忙又修正了自己的用詞，哪管已經(jīng)一陣一陣有幾分頭暈了，卻還是依然不肯錯過這難得的和母親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機(jī)會?！捌鋵嵞倚睦锒济靼?，這話也還是您和我說的，天下又哪有挑不出毛病的人家呢？日子也都是自己過出來的。”

    她頓了頓，又道，“進(jìn)十八房也好，進(jìn)衛(wèi)家也罷，就是嫁進(jìn)了天家，也會有煩心事兒。我沒覺得嫁進(jìn)桂家十八房的日子，就會特別難過些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是你還小，你不懂事！”王氏忍不住打斷了女兒。“你在這么大的家里長大，從小到大家里辦事辦得容易！什么事都是三親六戚幫著辦，你不知道這孤兒的苦。你看含沁那么年紀(jì)小小就要摻雜進(jìn)那么骯臟的事兒里——”

    她多少有些不自然地一頓，才又自己揭破了這話提起的隱痛，“是，我知道我也催著你去討好你祖母，但這終究是兩回事兒，一家人再算計又能算計到哪兒去——”

    見善桐面上神色微變，王氏的話是徹底卡了殼兒了，她默然半天，才低聲又自嘲地笑了?！翱磥?，我還真不是什么好榜樣……”

    善桐一時心如刀割，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軟，她到底還是挺住了搖了搖頭，她低聲說，“我知道您也不容易，您也是不得已。我覺得這件事沒必要這么辦，可我也沒說您是……您是錯的，您還不明白嗎！你看看咱們家，名門望族，上有祖母這樣的老人坐鎮(zhèn)，爹也不是什么浪蕩子，在仕途上算是進(jìn)步得快了的。兩個姨娘，從根本上來說也不是心機(jī)刻毒之輩，兄弟姐妹們就算是有自己的心思，終究也還是不離了大弦兒，就是這樣，我看您的日子也沒有過得更輕松幾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以為做別人家的主母，就沒有這些事兒了！”王氏再一次打斷了善桐?！笆牵蹅兗业娜兆邮沁^得不比別人強(qiáng)多少?？赡阋詾榇蠹掖笞謇锲捩酄幮值荇]墻的事，真的惡心起人來，會是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？你這是實在還不知道人心險惡！你知道真正高門大戶的姑娘，陪嫁的時候手里是捏著有藥的……你知道到了那個地步，人命就是你腳底下的草……我從來都沒有怨過爹娘把我嫁進(jìn)楊家，我怨的是我的命！我知道楊家家風(fēng)正，怎么樣出不了人命，你看看小四房，這些年來聽他們回來請安的管家，聽他們家話里話外的意思，小四房枉死的人命還能少得了嗎？為什么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，就是因為沒有爹娘幫你把著關(guān)，你不知道什么樣的人家是會吃人的窟窿，什么樣的人家還能磕磕絆絆地把日子過下來！你想過沒有，桂含沁和你小四房大爺是何其相似，你以為他們家那個總督太太——閣老太太的日子過得很順心？老閣老嫡親的小女兒，嫁到那么個落魄的舉子家里，含辛茹苦了大半輩子，眼下就一個孩子還不是親生的，家里千嬌百媚的姨太太都有了十多個了，還有那些個叫不上名字的通房……這還不是因為小四房沒個能鎮(zhèn)宅的老人家？”

    她誠懇地握住了女兒的手，又放軟了聲音。“三妞，娘不是故意要和你作對！是，想著換親，是娘鉆了牛角尖想左了，娘和你賠不是了成不成？可娘是決不會害你的，你祖母和你爹都有私心，你爹想著仕途，你祖母想著娘家。現(xiàn)在你哥哥親事不成了，娘也不可能再把你嫁到衛(wèi)家去，娘還能在你身上圖點(diǎn)什么？你要把娘的這句話聽進(jìn)心里去，乘事情還有救，還來得及挽回，你心里要明白——桂含沁他決不是你的良配，你是決不能嫁給他的！”

    就是以善桐對母親的了解來說，這一番話都是如此的真摯，甚至字字句句都滴著新鮮的血：母親這是把自己的心都剖出來給她看了！她是真的為了她好，她是真的真誠地不希望自己嫁給含沁。甚至不是因為對含沁的偏見，只是因為她對世事的經(jīng)驗，使得她太不看好這一段婚姻。

    善桐只覺得口干舌燥、渾身發(fā)軟，就算她真的連這一幕都不是沒有預(yù)料，不是沒有想過，但對她來說，第一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