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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小小的,稚嫩的肩膀,繃得比松木還硬,就算是在二老爺?shù)膽驯е校矝]能松弛上一點(diǎn)。這每一個似乎凝聚了多少憤懣與血淚的音節(jié),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了二老爺心頭,他長長地吸了口氣,才抑制住了聲音中的悲慟,他說,“三妞,我們不提這事了,過去了就是過去了。誰對誰錯,有什么意思?爹不怪你,換親的事,是我們不對……你也別怪爹娘,你……你怪爹嗎?” 到了這背后一句,他的聲音里似乎也終于現(xiàn)出了一絲顫抖。似乎到了這一步,二老爺才意識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女兒造成了怎樣的影響,意識到了自己的妥協(xié)與冷漠,對善桐又帶來了怎樣的傷害,這一句話,他問得心驚膽戰(zhàn),幾乎是藏不住心底的忐忑。 可回答他的卻只有一片沉默。 二老爺望著女兒光潔的脖頸,他幾乎是絕望地又緊了緊對女兒的懷抱,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,卻也不乏釋然地道。 “你別怪爹,孩子,你別怪爹,現(xiàn)在咱們往前看,咱們往前看,?。恳院蟮欢ㄌ勰?,一定不讓你灰心,你信不信爹?” 善桐又再沉默了許久,久到二老爺幾乎都要自嘲地苦笑起來,小姑娘才輕輕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這幅度微小得幾乎讓人無法分辨,可落在二老爺眼中,卻好似一團(tuán)希望的火,一下就又溫暖了這個父親疲憊黑暗的心湖,他連聲道,“好,好,好孩子,好孩子……那你告訴爹,你和含沁之間,走到哪一步了?” 他松開手,讓女兒坐到了自己身側(cè),俾可仔細(xì)地觀察著善桐的面孔,見女兒一時有些愕然,二老爺心中便是一寬:還好!看來,不過是私定終身,還沒行那不才之事! “就……就是約定了他上門提親?!鄙仆┕淮鸬?,“別的就沒什么了,自從我成年之后,連手都沒拉過?!?/br> 二老爺敷衍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他深深地望著女兒,在腦海中掂量著女兒的心思,組織著即將出口的言語。這個飽經(jīng)世故的官僚畢竟不是省油的燈,一經(jīng)用心,善桐這個小姑娘的心思,哪里還能逃得過他的注視?他想了想,便又柔聲道。 “他會上門提親,想必是你已經(jīng)也有了允諾,想著這一輩子,就交給他了,除了他,你是誰也不愿意嫁了?” 話說出口了,便又禁不住是一陣感慨:女兒是真的大了,這下半輩子,她已經(jīng)想著要和別人在一起過了! 善桐面上微微發(fā)紅,但仍然是輕輕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她也抬起頭來,誠摯地看著二老爺,以進(jìn)書房前所未曾具備的柔軟態(tài)度,輕聲道,“我知道,他出身低、家里沒親戚,老九房又待他不好,以后路不會那么容易走。這些您不用再說了,爹,我都明白,可沁表哥待我好……和他在一塊,我心里舒坦。我心不大,我不求家財(cái)萬貫,也不求權(quán)勢熏人。就是咱們家,我也不覺得我們一家比起大伯父一家要更開心些。沁表哥也不是個窩囊廢,他都能請得動許家提親,能耐還小嗎?您別嫌我說得直——就是我嫁了衛(wèi)麒山,他一輩子能不能混出個五品功名也是難說呢!他會待我好的……我和他在一塊能開心、能舒坦,您要是真疼我,就,就許了這門親事吧……” 這真是姑娘家的心底話了,二老爺不禁微微點(diǎn)頭,他也誠懇地說,“爹知道,你自然是喜歡他的,不然,以含沁為人,也不至于貿(mào)然上門提親。甚至你們是不是說好了,先由你出面把家里抹平了,他再托人送信上門,這個我也就不追究了?!?/br> 見女兒張口欲言,他一揮手,打斷了善桐的話頭,又道,“但我現(xiàn)在就想問你,你究竟有多喜歡他?你今年才十五六歲年紀(jì),你能就這么定下一輩子?爹在你這個年紀(jì),心里也不是沒有喜歡的姑娘,可現(xiàn)在回頭再看,少年時的這種浮念,也就是如今的一抹遐思。就算你這輩子是注定非他不可了,可你能保證,含沁也會這么想?” 沒等善桐說話,他又為女兒分析?!斑@些事我知道你未必也沒有想過,就算我點(diǎn)了頭,你祖母點(diǎn)了頭,你母親也是決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。她從來就沒喜歡過含沁,不過就是面子情。再說,不管你怎么想,你告狀在前,含沁提親在后,你母親能不把這兩件事聯(lián)系起來?她要能輕易釋疑,也就不是她了。就算硬要成就了這門親事,他在我們家里始終是身份尷尬。桂家那頭,二少爺娶了小四房的庶女,你這個嫡女卻嫁給了含沁。我們北邊和南邊還不一樣,最重嫡庶,你這是自低身份,將來和這個未來的宗婦,恐怕天然就有隔閡。更別說桂家那位太太的作風(fēng),連我都有所耳聞。在婆家難做人,在娘家只怕也難做人,就為了這一時的喜歡,你覺得值得嗎?孩子,你可要想好了,喜歡不過一時,日子卻是一輩子的事!你娘剛進(jìn)門的時候,我不喜歡她,我對她沒有情分嗎?” 他不禁露出苦笑,“可你看看我們夫妻之間現(xiàn)在走到了什么地步!日子長得很,一生中多少坎坷,并不是憑著喜歡兩個字,就能度過的!” 見善桐雖然面露沉思,卻似乎未被觸動,二老爺不說話了,他嘆了一口氣,他平靜地等待著女兒的回答,而這個回答,也的確在他意料之中。 “就算是門當(dāng)戶對,又能如何呢?”善桐輕聲道,“就像是您和母親,門當(dāng)戶對了吧,可和您說的一樣,現(xiàn)在家里的日子都過成了什么樣子……” 她抬起頭來,神色寧靜而堅(jiān)定,她說,“就算開心只有一時,那好歹也開心過呀。爹,您要問我的意思,我是嫁定沁表哥啦。我固執(zhí)得很,您改不了的,不過,這門親事成不成,還得看您的意思不是?” 就在這一刻,二老爺終于接受了這個現(xiàn)實(shí),即使他不愿承認(rèn),即使他覺得這來得太突然,但他終于不得不明白:他的二女兒楊善桐一不當(dāng)心,就已經(jīng)真的長大了,她再也不是那個任憑自己擺布處置、隨口教育的小妞妞了,她是一個青年女子,她已經(jīng)可以為自己的終生做主,為自己的終生負(fù)責(zé)了。 即使他多后悔虛擲了過去的數(shù)年光陰,即使他多想要重來一遍,悉心和女兒相處,共享天倫之樂。可時機(jī)終究已經(jīng)過去,現(xiàn)實(shí)便是如此遺憾:善桐已經(jīng)到了出閣的年紀(jì),她和家人之間這條深深的裂縫,可以被彌補(bǔ),但終究再也無法完全愈合了。她已經(jīng)做好了準(zhǔn)備,要奔赴往人生的下一個階段,已經(jīng)沒有多少時間和機(jī)會,留給她的家人了。 他打從心底嘆出一口氣來,摸了摸女兒桃花一樣的臉頰,柔聲說。“你記住,孩子,這門親事之所以能成,不在于桂含沁那個臭小子抬出了平國公,你爹雖然不是什么大人物,但也決不會為了誰的面子低頭。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