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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西那邊境況如何了——要知道定西的境況,又得問朝廷的境況……這天下真是興衰一體,嘿嘿,只是不知道風云變幻,最后誰才是贏家了?!?/br> 話中刻骨的怨恨,令王氏也不由得為之動容。 她不禁略帶尷尬地笑了:如今西北正在打仗的是許家人,種種煩難是誰在背后運作,自然是不問可知。王家的政治投機,可以說又下錯了籌碼,又被人當了棄子。是兩邊落空,什么都沒有撈著。 “我就是不明白了……”老人家又喃喃地道,“這天下就不是皇上的天下不成?就這么由著人胡作非為,難道真要等邊關的將士都頂不住了,他才……” 說來也好笑,雖然西北局勢決定了楊家村的命運,但楊家村眾人卻對朝廷中必定上演著的風起云涌一無所知,他們只能在漫長的等待中一點點地絕望,卻又不能放棄僅剩的一點希望,繼續(xù)這樣無望地、絕望地等待下去。 進了五月,麥子眼看著就要下地了——今年到底還是有了一點收成,雖然不多,但也能緩上一點兒了,村兵們出動看青,善桐隱約聽說,他們在村外驅(qū)趕流民的時候頗殺了十幾個人,可到底也沒聽真:大人們議論這種話題的時候,不約而同都避開了孩子們。 不過,因為立了村墻,高高的木墻擋住了河風,村子里要比往年更悶熱得多。 海鵬叔就沒有受住這樣炎熱的天氣,在五月初的一個晚上,派人請老太太和王氏、三老爺、四老爺進十三房的小院子里說話。 他病情快要不好,小五房倒是知道的:畢竟是雞犬之聲相聞的鄰居。海鵬嬸還來和老太太打了招呼:萬一海鵬叔咽氣了,她一個女眷換不了壽衣,還得要三老爺、四老爺幫幫忙。 老太太不但帶了第二代,還把善桐也帶上了,“你多陪陪善喜,這孩子心底還不知道怎么苦呢。” 沒想到海鵬嬸和善喜兩母女反而很平靜,善喜盯著一雙桃子一樣的眼睛,就束手站在屋角,看到善桐過來,兩人對視了一眼,她便握住了善桐的手,又用力捏了捏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輕聲道?!拔覜]有事兒!” 善桐掃了里屋一眼,只能見到幾個大人圍著床上的海鵬叔,說話聲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傳出來。 “還有一千多石糧食……都密密實實地鎖著……回頭就把鑰匙給您,以后她們母女還……” 過繼、家產(chǎn)、出嫁,一個又一個關系到善喜命運的詞匯就從里間飄渺地傳了出來,善喜卻好像沒有聽到一樣,只是筆直地站在角落里,望著自己的腳尖。 她的手有很細微的顫抖,如果不是善桐細心,幾乎都無法發(fā)覺。 又過了一會,老太太低沉有力的聲音就從屋內(nèi)傳了出來,“大侄子你放心去!當著兒子、兒媳婦的面,我把話撂在這兒了,以后你媳婦閨女,我們小五房看顧!” 海鵬嬸細細的哭聲就跟著響了起來,還有海鵬叔乏力的嘆息聲,又是鑰匙互相敲擊的聲音——老太太就在眾家人環(huán)繞下出了里屋,沉著臉沖善桐點了點頭。 善桐緊緊地捏了捏善喜的手,啞著聲音,只說了一句,“挺住!” 善喜的嘴唇都要抿成了一條線,她挑開簾子就進了里屋,海鵬嬸一邊哭一邊趕她,“屋子里不干凈,你出去,出去?!?/br> 善喜到底還是不肯出來,海鵬叔低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,幾乎只是氣聲,善桐出了屋子回頭看時,只看得到善喜側著頭,專注地聽著,臉上是一片如洗的平靜。 三老爺和四老爺當晚就沒有走,也就是三更時分,海鵬叔安安靜靜地去了。 喪事擾亂了幾天,到底也沒有大辦,壽材是早備好的,因天氣反常的熱,又無冰,不過停了一天的靈,村子里幾個居士念了一棚經(jīng),便將人葬了進去。善桐年紀小,并不得去,只是事前事后陪著善喜。等過了頭七,海鵬嬸又送了一大包茯苓白芍過來給善柳服用,老太太千恩萬謝地收了,回頭就和三老爺商量,該怎么給善柳熬藥:小姑娘也受不得這暑熱的天氣,中暑發(fā)燒,上吐下瀉好幾天了,咳嗽又重了起來,人是眼看著瘦了下去,家里偷偷給她做了純白面饅頭都吃不下去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咳出血來了?!秃yi叔臨終前幾乎是一個癥候…… 三老爺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,要借了宗房的馬去鳳翔府里請大夫,才出村墻沒有多久就又回來了——路上的流民說,鳳翔府里的人全都走光了,因縣里糧食要吃完了,只得到山林里去淘食兒,就是進了鳳翔府里也沒人了。 老太太沉著臉,第二天就不許善桐進三房的院子去看善柳了。“這看著是肺癆……是會過人的!” 善柳往年雖然也咳嗽,但似乎并未上升到肺癆這么嚴重的程度,說起來,也許是隔鄰的海鵬叔過到了她身上??涩F(xiàn)在人都已經(jīng)去了,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。 老太太屋里的燈亮了一夜——第二天早上起來,她發(fā)話了,讓善柳搬到二房原來住的小院子里去住。 三老爺眼睛都熬紅了,當天硬是又騎了馬往鳳翔府走了一趟,回來的時候只是帶了一包藥——府里是真的沒有什么人了,就連豐裕糧號都上了門板,他尋了個相識的伙計打聽過了,說是兩個月前糧號就沒糧食了,一家老小是拖家?guī)Э诘厝チ宋靼餐队H。 先不說西安城內(nèi)有沒有好大夫,就是有,這兵荒馬亂的又怎么會出診到楊家村來。再說,善柳這幾天都開始咳血了…… 三老爺還是不死心,到底是去了一趟西安,找了個醫(yī)生說了說善柳的病,得了個和海鵬叔一樣的方子,出天價把藥配齊了,回來給善柳熬著吃了幾天,五月底一天早上起來,小姑娘就不行了。喘得話都說不上來,痰涌了一口氣上不去,就這么去了。 老太太做主,連一天靈沒停就葬進了墓地里。一村人心都繃緊了:連著這樣去了兩個,尤其善柳病情惡化得很快,現(xiàn)在就怕是瘟疫! “怕是天要亡我們楊家!”送葬回來的路上,善桐就聽到人這樣竊竊私語,“是一災連了一災……若興了瘟神,一村人真是都要葬送進去了!” 她掃了說話人一眼,不由得就皺了皺眉頭,心中也起了一絲惶惑:如果是瘟疫,一家人肯定是最先遭殃的…… 等過了兩日,傳言已經(jīng)傳得一村人都慌了起來,族長上門來問了幾次,老太太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,她斬釘截鐵,一口咬定了善柳是久有肺癆,同海鵬叔一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