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抱怨母親。不過話匣已開，最重要的關(guān)節(jié)，到底還是暴露出來，她索性也就不再隱瞞，而是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后續(xù)的處置。“……累得我還要向她低頭陪了不是，您是沒有看到，二姨娘有多得意……唉，都是不說了！”

    孩子話！

    老太太不免一笑：前倨后恭，嫡親的女兒向姨娘低頭。哪個姨娘心里不高興？再說，這三妞低頭不要緊，最要緊的是這一低頭，倒是連帶著落了王氏的面子。二姨娘又那樣不省事，自然不會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反而要越發(fā)得意了。

    從前雖然看王氏不過眼，卻也覺得她行事剛強(qiáng)公道，不無可取之處，怎么幾年不見，反而透了軟弱，連一個姨娘都節(jié)制不了了。不過生了個庶子，她自己又不是沒有子嗣……

    老太太的思維忽然間就斷了開來，她一下面無表情，只是伸手握住了腕間的念珠，慢慢地?cái)?shù)著念了幾聲佛，才又放下手，淡淡地道。

    “放心吧。你娘沒主意，祖母給你做主！”

    善桐一時不禁大喜，笑容才綻，卻又想到了善梧，所有喜意，頓時全都化為擔(dān)心，她囁嚅著道，“可三——不，可七哥……”

    善梧雖然是二房三子，但在家里排行卻是老七。

    老太太瞥了孫女兒一眼，已經(jīng)心如明鏡。

    按善桐的性子，既然覺得自己有理，又受了王氏的一巴掌，按理正是委屈的時候。自己一問，她就該竹筒倒豆子，把什么都說出來。

    這一下遮遮掩掩的，又百般為母親分辨，肯定是已經(jīng)經(jīng)過一場撫慰，明白了母親的難處。

    難在什么地方？還不就是難在嫡長羸弱，庶子更有出息。唯恐此時待他苛刻，兄弟間就存了心結(jié)，將來不能齊心協(xié)力在族中立足，甚至庶子刻薄一些的，反過來欺壓兄長，也不是沒有見過的事！

    唉，昭明十八年那場風(fēng)波，到底是傷到了王氏的元?dú)狻梢撬约簺]有故作賢惠給二房抬舉了兩個妾，又那里至于到如今這個地步？

    老太太就又凝聚起了一點(diǎn)怒火，她開口想要說些什么，閃了善桐一眼，又把話給咽下去了。

    算了，榆哥那個樣子，恐怕真的難以指望，要是沒有庶子，二房的情況只會更差。

    “二姨娘生的那個梧哥，”她就冷不丁地問，“就是那天請安的時候，站在你身邊的那一個？”

    見善桐點(diǎn)了頭，老太太又問，“聽說他讀書進(jìn)境很快，小小年紀(jì)，已經(jīng)會做八股，是個童生了？”

    8、嘗鮮

    老太太沒有留善桐在祖屋吃晚飯。

    問過了幾句梧哥的事，又和善桐說了說在京城的日子，她便吩咐張姑姑將善桐送回了二房的小院子?！懊獾媚愠赃^晚飯回去，天黑路滑，要真滑倒出事，可不是說著玩的?！?/br>
    冬日天短，此時雖然還沒到晚飯時分，但天色已經(jīng)漸漸入暮。善桐出門的時候，正好瞧見堂屋里擺膳，她只是撈了一眼，便蹦蹦跳跳地出了屋子，拉著張姑姑的手才要說話，院門開處，又有一個年輕少婦進(jìn)了院子。

    “張姑姑。”這位少婦卻是一口柔和的江南口音，她笑著和張姑姑打了招呼，見到善桐，眼睛一亮，又笑瞇瞇地逗她，“這是誰回來了？”

    京城官宦之家，講究的是深閨養(yǎng)女，女兒家等閑是一個外人都見不到，不比楊家村里，眾人說來都是五服內(nèi)的近親，要擺官眷架子，必然招人非議。老太太又是樸實(shí)求是的性子，一輩子都不肯拿老封君的身份壓人。因此這小五房主屋內(nèi)時常是人來人往，要不是老太太性子嚴(yán)厲精明，恐怕許多心中別有所求的族人親戚，巴結(jié)得要更殷勤些。

    可這位少婦卻與尋常人不同——她出身?xiàng)罴倚∈?，雖說這一代沒有出官，人丁更是稀少，但早年家里也是出過官的，家境殷實(shí)不說，她本人更是南邊書香世家出身，行事與一般村姑不同，很得老太太的喜歡。再者就住在小五房隔鄰，因此雖然常常過來走動，但家下人卻都不以打秋風(fēng)的親戚來看待她。

    “鵬嬸子?！鄙仆┮残Σ[瞇地和鵬嬸子打了招呼，“是三妞回來了?！?/br>
    鵬嬸子摸了摸善桐的額頭，又將手中拎著的一個小盅送到了張姑姑手上，“娘家人托人帶的醉蟹，也不知道伯母好不好這一口，沒有敢多送，伯母要是吃著好就盡管說——這本來是娘家人為海鵬預(yù)備的……他們還不知道，現(xiàn)在海鵬是不能吃這些海味的?！?/br>
    提到十三房的主人，鵬嬸子臉上就掠過了一線黯然，張姑姑接過小盅，不免也嘆了口氣，壓低了聲音寬慰鵬嬸子，“今年冬天眼看著就到尾巴了，明年一開春，咱鵬叔準(zhǔn)就好了！您也別太犯愁——來來來屋里坐——”

    鵬嬸子忙笑著搖了搖手，“家去還有事呢，本待打發(fā)人送來的，又怕她們沒吃過沒見過，不知道這是什么。這醉蟹是好東西，最殺飯的，吃的時候斬些姜醋，蘸著吃最有滋味。聽說檀哥今兒從外頭回來了，正好給他加餐?！?/br>
    她又問善桐，“你到家這幾日，怎么不上鵬嬸子家里玩??？善喜惦記著你呢！”

    善喜是十三房獨(dú)女，和善桐自然從小相識，雖然說不上是極為投契，但也自然有情分在。善桐忙道，“得空了就去找她玩兒！”

    又不免和鵬嬸子打聽，“還以為今兒她也會出來玩呢——”

    “她都九歲啦，也該學(xué)些本領(lǐng)了。成天傻玩那可不行?！冰i嬸子不以為然地道，還要再說什么，窗子里已是響起了老太太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是海鵬那口子？怎么站在外頭說話，快進(jìn)來暖和暖和！”

    她平時和家下人等說話，語氣總是透著硬，但這一句口氣就相當(dāng)軟和。鵬嬸子忙又沖善桐一笑，自己掀簾子進(jìn)了里屋。善桐眨巴著眼又看了看鵬嬸子的背影，這才跟著張姑姑出了院子。

    一路上她都若有所思，經(jīng)過巷頭小十三房的院子，還特地踮起腳尖，看了看院中的隱隱燈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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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到家中，家里正是晚飯時分，就等著善桐回來入座吃飯。雖說王氏苦留張姑姑也一道在二房用飯，但張姑姑還是堅(jiān)持告辭。乘著大人們客氣，善桐便鉆進(jìn)凈房梳洗了一番，又換上了居家穿的一件絲棉袍子，這才溜到j(luò)iejie身邊坐好。又笑嘻嘻地對榆哥擠了擠眼睛，壓低了聲音嚇唬他，“祖母問起你了呢！說是要榆哥到主屋去背書給她聽！”

    榆哥頓時面色大變，桌上也就立刻響起了一片低低的笑聲。只有楠哥略帶擔(dān)憂地問善桐，“祖母……還會考問咱們的功課？”

    這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，十一二歲年紀(jì)，身量敦敦實(shí)實(shí)的，看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