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著，小心翼翼，大氣不敢出，似乎享受著秋后刑前的最后一頓熱乎飯，明明知道結(jié)局，卻因為留著一絲奢望，不肯就此看開。”

    “然后，長長的藤結(jié)就順著滑潤的月光從墻外掉落墻內(nèi)。它們蜷縮一團(tuán)，安安靜靜地，生命便停止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拿袖子揉了揉困乏的眼，有些無奈地笑了，然后就抱膝坐在了那里?！?/br>
    “這世界深切地空曠，深切地寂寞。我覺得它太大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故而，縱有傳奇，也勻不到我這里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，你瞧，山君，女孩兒幼時看那許多才子佳人的故事又有什么好處？你道你就是那個佳人嗎？這其實本是個笑話。”

    “我并沒有逃走，因為我逃出去了也會被抓回來。我只能迎向我最后的命運。我勸慰自己，這樣，死也死得英雄點。我殺了王，定有后人為我列傳，倘使逃了，這故事大打折扣，反倒沒了壯烈感。”

    “第二日，自然事發(fā)，楚王幕僚拿著尖刀，就要刺入我的胸口，百國聞名的云相卻帶著天子旨意來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云相道自己一直暗查齊王一家謀逆之事，發(fā)現(xiàn)竟是楚國從中作祟，真乃曠古未聞之冤案，天子細(xì)思，憤怒之外，都覺荒唐，命云相帶王軍速拿楚王。”

    “可現(xiàn)在問題來了，楚王被我干掉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云相問：‘你是何人？’”

    “我恭謹(jǐn)?shù)鼗卮穑骸羧正R宮人，深受王后恩?！?/br>
    “‘可認(rèn)識謝良辰？’”

    “‘諸侯威儀，下等賤籍，不得見?！?/br>
    “云相沒說什么，楚王死了，前事皆斷了線索，除非齊王家的死人重新現(xiàn)身申冤，否則我這等雜碎也就注定成不了荊軻之流。順理成章地，我被投入了天獄中?！?/br>
    “其實，何謂俠？有仇報仇，有怨報怨，不用與世人辯論因由，爽了便是，殺了便是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在獄中過得倒神清氣爽。我啃著指甲，一日日看著自己的頭發(fā)油膩膩的，變成一坨，聽著身邊獄友的怪叫哭喊，便覺得自己安全極了，此處才是我這等骯臟之人該留之地。等我腐爛了，反而不必偽裝自己活得很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一次，我在獄中三年。”

    “后來，謝小侯爺大敗四國，帶著侯上侯的封號回來了，大昭之內(nèi)，還有誰此時此刻比他名頭更響？連我這等牢籠中人都有所耳聞。獄卒說話也挺鬧心的，開口就是，這個長得好看的小白臉又打敗了誰誰，誰誰又要把女兒、妹子許配給他了，小白臉要不是長得好看，能有這等艷福？完全忽略了小白臉打敗了誰誰也得花個幾年幾月幾日。它不是這么回事兒，不是誰臉白，上戰(zhàn)場就能照瞎敵人的眼。”

    “隨行謝良辰身旁的是個美嬌娘，這女子據(jù)說是被齊臣護(hù)著，一直未死的齊國郡主成泠，謝良辰的未婚妻?！?/br>
    “過了兩日，我卻被提出了天獄?！?/br>
    “因為，出了一件挺扯淡的事兒?！?/br>
    “這廂謝侯進(jìn)太平都還沒熱鬧完，那廂就有人擊登聞鼓，哭著鬧著說自己才是齊郡主，謝小侯帶回的那個是假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，她說自己與齊國七大夫之首的秦誼自幼青梅竹馬，兩小無猜，哪曉得謝小侯橫插一腳。她說齊王夫婦同世子死了之后，她便被秦誼藏到了農(nóng)家之中，故而如今一身破衣寒絮，狀若村姑，而熬到如今，也只是為了好好活著，奪回齊國，另尋宗室之子立嗣，以慰父母在天之靈?！?/br>
    “此言一出，滿朝上下登時被震到了。這話也許還真有那么點可信度。為什么呢？因為成泠同秦誼自幼青梅竹馬是真的，成泠長得不起眼也是真的，與成泠的婚事是謝小侯主動提的更是真的，而最關(guān)鍵的是，若這世上真有這么一個膽大滔天的姑娘假冒郡主，她最想要的是什么？必須是謝小侯這么一個有錢有勢又有才有色的好情郎啊。要什么齊國？！這么大塊地兒，陛下多少兒子還沒安置，時過境遷，還輪得到你一個郡主嗎？”

    “最蠢的話也許才是最真的，這幫人精深以為然。太后娘娘召見了這姑娘，瞇著眼，話給得也含糊：‘瞧著是有那么點像，可又有那么點不像。’”

    “娘娘，不帶這么玩的啊，娘娘！什么叫有點像又有點不像？”

    “昔日齊宮人全被楚王屠盡，沒有人證，天子也是聰慧，福至心靈，想起了水牢里的缺心眼賊大膽正巧是齊國資深宮人，對，他老人家說的就是我，但外面的人這么喚我，我是不大承認(rèn)的。誰他娘的缺心眼了？誰他娘的賊大膽了？太欺負(fù)人了?！?/br>
    “眼前的兩個郡主長得都是不差的，皆是膚白貌美的姑娘。謝良辰一身紫袍，束著金冠，就站在那兒，漂亮挺拔得險些曬傷我的眼。我暗地里瞅了他一眼，有些瑟縮地輕輕捏死剛從囚服里鉆出的虱子，想要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一些。天子在那兒道，那賊子認(rèn)一認(rèn)。我心中有羞又有火，被陽光曬得瞇著眼，揣著雙手走了過去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們行，你們上，齊郡主好歹也是宗室掛著名的姑娘，每年也要入京請安幾回的，也就過了他娘的區(qū)區(qū)五年，怎么就能認(rèn)不出來了？還有那個未婚夫，外面說起來都是為了成泠守身如玉，至死不渝了，就這么個至死不渝法兒？”

    “坊間傳聞，謝良辰有臉盲癥，真不是個玩笑。我救過他，他大概早忘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看了看兩個郡主，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腦子，便上前一步，垂首問謝良辰：‘敢問侯爺，您更歡喜哪位郡主？’”

    “滿殿人被我弄蒙了。”

    “謝良辰十分安靜，眼也沒瞧那兩個姑娘，只是用他那雙清冷的眼睛瞅我。他鼻梁高高的，側(cè)臉十分白皙干凈。過了會兒，他十分厭惡地瞧著我，冷道：‘姑娘問我呢？’”

    “我張了張嘴，一時想不出，過了一會兒，才溫聲細(xì)語道：‘郡主年幼便遭逢大難，容貌歷經(jīng)滄桑，一時變了也是有的。但是，郡主年幼時，先王后曾在她肩上點了一顆守宮砂，若有此物，便是郡主娘娘?！?/br>
    “當(dāng)時，我其實為我的機智深深拜服，心中高高地?fù)P起調(diào)子，深切地唱起了齊國上陣曲。感謝我的國培育了我，把我培育得這么聰慧可人?！?/br>
    “結(jié)果證實，后面出來的那個姑娘，才是齊郡主。我看謝小侯臉色并不好看，我有點心虛，也有點懊惱。他都帶著另一個回來了，不管真假，理應(yīng)更中意那個，我讓看守宮砂，這不得罪人嗎？齊郡主出現(xiàn)后，陳情剖理，眾人皆知道了齊王冤情。謝良辰今非昔比，天子為齊王、謝老侯昭雪昭得很爽快。后郡主心慈，為我求情，我便貶入謝侯府，做了一個罪奴，在后廚幫工?！?/br>
    “據(jù)說謝小侯謝良辰幼時十分頑皮，哪兒人多便愛往哪兒鉆，可如今，遭逢岳家、己家巨變，竟變得十分沉默，不大愛見人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