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行針邀請(qǐng)，他坐在床沿，一邊替白姜氏拍背，一邊嘆道：“咱們白家與駱家原就有過結(jié)，那駱雪音又怎么可能放下拒婚之辱而來救治咱們的兒子呢！”

    白姜氏搖頭，呼吸困難地將手中的回函遞給白玉書，道：“也不是沒有一線生機(jī)的?！?/br>
    白玉書接過信箋，逐字逐句看了幾遍，蹙眉困惑道：“這拒絕之意寫得明明白白的，醫(yī)者仁心她沒有，而咱們白家既非顯赫之家，與她又非親非故，她沒有任何理由到白府行針，夫人怎么說還有一線生機(jī)呢？”

    真娘拿了個(gè)靠枕給白姜氏靠著，白姜氏喘了一口氣，才虛弱地對(duì)白玉書道：“駱雪音說可為親人摧眉，老爺若能與她成親，那她不就是咱白家的親人了嗎？”

    白玉書神色一凜，道：“白家祖訓(xùn)，只能娶妻，不能納妾，焉能在我身上破了？況駱雪音是正三品知府的胞妹，怎么可能給人做小妾？”

    “別家，她自當(dāng)不肯，可咱是擁有藏金閣的白家啊！這駱小姐十年之前就說過，只要能嫁入白家，為妻為妾都可，老爺，為了振軒，你就破了這祖訓(xùn)，又當(dāng)如何？”白姜氏近乎哀懇。

    白玉書卻固執(zhí)道：“夫人，白家的祖訓(xùn)守了幾百年了，焉能到我這輩時(shí)付諸流水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規(guī)矩，什么祖訓(xùn)，不都是為人存在的嗎？如果人都不在了，還守個(gè)破祖訓(xùn)哪！振軒若一輩子這樣癱著，白家的香火可真就斷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定會(huì)有別的辦法的，夫人，你別急，一定會(huì)有別的辦法的?！?/br>
    白玉書逃避地跑出了里間。白姜氏問真娘道：“少爺?shù)那樾卧鯓恿耍俊?/br>
    “反反復(fù)復(fù)，時(shí)睡時(shí)醒，劉郎中說上回少爺突然蘇醒，能夠行走，卻又失憶，這一回好不容易恢復(fù)了記憶，卻又半身癱瘓，都是因?yàn)槟X中殘留血塊在作祟，若不及早除去，不知少爺又會(huì)鬧出什么病癥來?！闭婺锎鸬?。

    白姜氏便道：“振軒若不好了，祖訓(xùn)又能讓誰繼續(xù)守下去呢？老爺聰明一世，怎生糊涂一時(shí)，迂腐至此呢？

    真娘點(diǎn)頭。于是，偶遇白玉書時(shí)，真娘也忍不住勸了白玉書道：“老爺，夫人的話不無道理，老爺為什么不能為了少爺破了那祖訓(xùn)呢？我想白家先祖為著香火的緣故，勢(shì)必不會(huì)怪責(zé)與你的?！?/br>
    白玉書道：“真娘，我若娶了這駱雪音，又置你于何地？你這一生到底是為誰蹉跎了韶光，耽誤了青春，你我之間心知肚明。所以，我過不了心里那個(gè)坎兒……”

    真娘撼然得一塌糊涂，她沒有料到白玉書竟然會(huì)給出這樣的答案。

    白姜氏再同真娘談?wù)撈鹱尠子駮{妾的話題時(shí)，真娘便道：“老爺說，家有賢妻，焉能納妾?！?/br>
    說者無心，聽者有意，白姜氏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下。丈夫之所以不肯納駱雪音為妾，皆是因?yàn)樽约旱木壒剩坏┳约翰辉诹?，那白玉書就可以不用破白家不能納妾的祖訓(xùn)，直接續(xù)弦，娶了駱雪音做填房。如此，駱雪音便是兒子的繼母，是親人，那她就有理由為兒子施針了。而自己這病癆子的身子橫豎是拖不久了，為何不成全了丈夫和兒子呢？

    想及此，白姜氏憂慮的心便坦然下來。她先是給永定州的駱雪音去信：吾愿成全meimei嫁入白家的夙愿，惟愿meimei也能成全吾為人母者之心。

    信寫好了，讓秦艽拿去寄了。又吩咐真娘來替自己梳妝打扮，真娘不解道：“夫人怎么今兒有閑情逸致？”

    白姜氏淡淡地笑：“誰說病榻之上就不許我有愛美之心了？”

    真娘笑：“夫人能想開來，真娘就放心了?！庇谑呛煤锰姘捉蠌埩_起來，綾羅綢緞上身，金釵步搖上頭，珠光寶氣，胭脂水粉終是化去了幾分病色憔悴。

    白姜氏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，雖然清瘦憔悴，卻依然風(fēng)采動(dòng)人。她拿起首飾盒中一枚金戒指套到了左手中指上。

    真娘道：“這枚金戒指是老爺夫人的聘物，夫人許久不戴了呢！”

    白姜氏微笑：“真娘，你陪我去園子里走走，陪我去看看少爺和小姐?！?/br>
    真娘道：“也好，夫人是該出去走走，今兒的陽光特別好?！?/br>
    于是主仆二人便出了正房，從蘭庭漫步到了梅香塢，又從梅香塢漫步到了聽雨軒。白姜氏的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，真娘覺得她有些奇怪，又說不出是哪里奇怪了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白云暖正在午睡，那個(gè)許久未做的夢(mèng)境竟然又出現(xiàn)了。小小的她，五歲的她走進(jìn)母親的房間時(shí)，看見床上的母親七孔流血，嘴唇烏黑……然后畫面一轉(zhuǎn)，便是她自己躺在了病榻之上，真娘跪在她床前一遍遍哭訴：“夫人是中毒而亡的！夫人是中毒而亡的！”

    白云暖一下驚醒了，一身冷汗。她一下跳下床，抓了衣服匆匆披上，低低喚了句“母親”便往外沖去。綠蘿和紅玉在外間忙迎上來，“小姐是要去哪里？”

    白云暖不理她們，徑自往門外沖去。

    剛走到回廊上，便見真娘扶著白姜氏緩緩走來，她有些虛脫地癱軟了一下雙腿。

    “母親——”白云暖風(fēng)一樣撲向白姜氏，投進(jìn)白姜氏的懷抱，緊緊地抱住，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開。

    “母親，我剛剛做了個(gè)噩夢(mèng)，夢(mèng)見母親你離開阿暖了?！卑自婆挠杏嗉碌卣f。

    白姜氏鼻頭一酸，眼里便有淚霧浮上來，她微微仰起頭才將那淚逼回了體內(nèi)，她扳起女兒的身子，給了她一個(gè)明媚溫婉的笑容，道：“夢(mèng)而已，不能當(dāng)真的?！?/br>
    白云暖看著母親的笑容如此真實(shí)，這才將懸著的心安了下來。前世，母親在自己五歲時(shí)就去世了，這一世自己一睜開眼，就已經(jīng)十三了，所以前世的悲劇這一世一定不會(huì)重演的，一定不會(huì)。真娘已經(jīng)嫁給了秦艽，駱雪音要給父親當(dāng)小妾也沒有得到父親的同意，母親是安全的。

    白姜氏握著女兒的手，囑咐道：“和你哥哥一定要互相扶持，真娘跟了母親一輩子，你要善待她，你父親對(duì)我，對(duì)你，對(duì)你哥哥都是好的，無論將來他做什么決定，你不要怨恨他，要支持他……”

    母親的話越來越像遺言，白云暖伸手捂住了母親的嘴，哭道：“母親，你在說什么呢？你說的話叫阿暖害怕……”

    母親拉開她的手，把她的手放入真娘手中，微笑道：“如若阿暖夜里害怕不敢睡的時(shí)候，真娘你就在阿暖的屋里徹夜點(diǎn)上宮燈……”

    真娘含淚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她似乎有些預(yù)感夫人要做什么了，可是她又不能確信。

    這一夜，白云暖又睡到了蘭庭去，在里間簾子外擺一張榻，晚膳、湯藥她都親自伺候白姜氏吃下，并固執(zhí)地不讓白玉書和真娘進(jìn)白姜氏的屋子，她執(zhí)拗地想著：支開真娘，支開父親，那么無論前世母親的死是誰下的毒，真娘也好，父親也好，這一世母親都不會(huì)重蹈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