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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低頭,拿出手機,調(diào)出那張粽子的照片,湊到她跟前。 她拍的是姜瑜包粽子的畫面:女人坐在院子里,手邊盡是綠油油的三角粽,身后頭的門框上卻清楚寫著門牌號,滄縣蘇州街三弄29號。 “……” 她壓根沒有注意到,一張照片就把她的地址暴露了。 祝清晨的目光從手機上移開,卻在半空中一頓,意外定格在他胸前。 煙灰色的大衣微微敞開,露出里間的黑色毛衣,而在那毛衣前頭,掛著一只佳能最新款單反相機。 薛定把相機取下來,“想問我來這干什么?” 下一刻,朝她面前一送。 “還債。” 祝清晨盯著那只相機,耳邊是他低沉舒緩的聲音,心內(nèi)一動。 總算抬起頭來看他了。 古街老巷,蘇州河旁。 年輕男人身姿筆挺,面容沉靜,手里拿著為她挑的新單反,活生生立在那。 頭頂是沉沉黑夜,身后有艷艷燈火。 這一刻,她才真真切切意識到,眼前的男人當真跨越了大半個中國,從北到南,來找她了。 薛定。 薛定。 心里默念著他的名字,她伸手接過那只沉甸甸的相機,終于笑出了聲。 * “多久回來的?” “上星期?!?/br> “任務完成了?” “算是告一段落。” “還回去嗎?” “說不準,待命吧?!?/br> 祝清晨低頭擺弄相機,又問:“專程來送相機?” “專程來還債?!彼麖娬{(diào)后兩個字。 她笑,“坐飛機來的?” “動車。從北京到俞市,然后換乘大巴到滄縣?!?/br> “晚飯吃了嗎?” “還沒?!?/br> 她低頭看眼手腕上的表,“都這個點了,只能帶你吃點宵夜去。” 抬腿走了兩步,她又回頭,“能吃辣嗎?” 薛定看著她。 夜色闌珊里,那女人比半年前瘦了不少。下巴尖了,眼瞼處的淤青加重了,哪怕有夜色遮擋,面上的疲倦也無處遁形。 點頭,他說:“能吃,無所謂?!?/br> 腦海里卻浮現(xiàn)出剛才那一幕,她被中年男子推出院落大門,院子里全是看熱鬧的人,女人拎了把菜刀沖出來,而她眼中一片荒蕪。 他不知道這半年來在她身上發(fā)生了什么。 可他能猜到,她過得并不好。 祝清晨挑了家路邊攤,就在河岸邊,藍色大棚,油亮亮的燈泡。 她掀開簾子,率先坐進去。 打個響指,“老板,菜單!” 街對面有家小鋪子,老板就在那烤燒烤,聞聲響亮答了句:“來了來了!” 把手里的烤串往盤子里一擱,拿著菜單就跑過來。 點菜時,祝清晨說的是家鄉(xiāng)話,一面問他的意見,一面跟老板報菜名。 “烤兔一只?!?/br> “烤魚一條?!?/br> “掌中寶四串,麻辣雞翅四串,炒花蛤——” “夠了。”薛定打斷她抑揚頓挫的語調(diào),“你當我是什么?” 她抬頭沖他笑,“豬?” 他懶得搭理她,拿過那菜單看了眼,“烤兔半只,烤魚一條,先點這些?!?/br>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酒水飲料上,又添了句:“再來一打啤酒?!?/br> 老板懷疑自己聽錯了:“多,多少來著?” “一打?!彼巡藛芜f回去。 祝清晨沒問他點那么多酒做什么。 她需要酒精。 酒精才能麻痹她不安分的自尊心。 昏燈一盞,薄酒兩杯。 她喝得又急又快,很快就滿面紅霞飛。 薛定沒攔著,縱著她喝,甚至一言不發(fā)替她倒酒,菜倒是沒顧得上吃兩口。 祝清晨喝得七葷八素的,眼里有了水光,斜眼看他,竟也開起了玩笑,“薛定,老實說,你是不是居心叵測,特意來灌醉我的?” 他不緊不慢抬頭,“灌醉你?好讓你再抱著我啃?” “……” 他居然還惦記著這樁事…… 祝清晨面上發(fā)燙,暗自慶幸酒精早已染紅雙頰。 “又臭又硬的石頭,誰稀罕啃?” 他輕笑兩聲,想起當初她抱著他啃的模樣,不說話了。 半晌,又斂了笑意,問:“到底發(fā)生什么事了?” 終于還是進入正題。 祝清晨一頓,移開目光,“就你看見的那樣,跟我爸打起來了?!?/br> 隔著頭頂那只油亮亮的燈泡,薛定望著她,放下酒瓶,“我是問,這半年來,發(fā)生什么事了?” 她一怔,抬頭再看。 男人坐在對面,面容沉靜,眼底有顯而易見的……堅決。 他是打定主意要刨根究了。 那樣的堅決叫她目光一動,竟不敢再與他直視。 她與他,鮮少有過不插科打諢,只這樣沉默對峙的時刻。 “……你不會想聽的?!?/br> “你又不是我,怎么知道我不想聽?” “……” “說吧?!彼Z氣一如既往干凈利落。 也許是酒精發(fā)揮作用,也許是被他的坦蕩感染,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說完的,也驚訝于自己的記性是這樣好,原來那些本以為早已忘記的事情,她都還記得一清二楚。 就好像有的情緒一旦決堤,就再不受克制,噴薄而出。 該如何去界定愛與恨? 當極度渴望父愛的小孩,一再目睹父親家暴母親的場景,那種渴望逐漸變成恐懼,終有一天成了恨。 六歲以前,每逢父母在家鬧起來,祝清晨都會縮在沙發(fā)旁邊哭。 直到六歲那年,她第一次跑到母親面前,挺起瘦弱的身軀,死死抱住父親的腿,哭著嚷嚷要他走開。 她不記得那天祝山海有沒有對她動手,但她記得那時候自己稚嫩而無力的吶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