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又送來了干凈的帕子，一群人在梢間忙活，葉央就耐心在外候著，心里仍有事情盤算。

    ——哪怕經(jīng)歷了黃河改道耕地被毀，皇帝要收復(fù)雁回長廊六城的心意依舊堅決。不堅決也不行了，庫支虎視眈眈，一直是個隱患，趁著這些年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，糧食收成不錯，一鼓作氣解決才是正道，已經(jīng)有軍糧一批批運往西疆儲備了。

    “阿央jiejie?！备轮蟮那畿朴峙芰顺鰜恚嘟z濕潤，垂在臉側(cè)，不死心地問，“你帶我去，不要帶別人，我學(xué)著幫你洗衣疊被。”

    她只是剛換好了衣服，身后還有丫鬟捧著帕子追出，看來是擦頭發(fā)擦到一半兒，就被晴芷掙脫逃了。

    收回思緒，葉央頭大如斗，搖頭道：“有陳娘就夠。最近都沒怎么過問軍中瑣事，等回去就忙些，但我答應(yīng)你，一旦抽身，還會回來的?！?/br>
    別的不敢保證，大軍出發(fā)之前她定然回家一趟，倒不算敷衍晴芷。

    “好罷……”見葉將軍態(tài)度誠懇，用立下軍令狀的語氣做了保證，晴芷終于松口，不情不愿地回屋去了。在葉央反復(fù)提點無數(shù)次后她才明白，這里和畫樓不同，披散著頭發(fā)或者穿很少的衣服跑出來，旁人不會覺得多美。

    葉央總算松了口氣，招呼陳娘拿上東西就動身。一干將士已然出發(fā)，畢竟是戍守京郊的軍隊，老在皇城下呆著也不像話。素和炤還沒走，和一隊親兵在國公府正門等候。她們?nèi)羰莿幼骺煨恍腥说诌_(dá)時還能趕上軍校的晚飯，若是太慢，只能看看有無殘羹做夜宵了。

    陳娘動作麻利，頗有軍中風(fēng)格，一手一個包裹跟在葉央身后出了清涼齋的院門。那套銀白的盔甲材料特殊，比普通的鐵甲輕便，對普通女子來說重量仍然不輕，葉央干脆自己拿著。

    “娘子，走慢些。”經(jīng)由小徑時，陳娘突然覺得疲累，不好意思地開口，“我，我快追不上了?！?/br>
    葉央在前方疑惑地回頭，她也沒走多快呀，難道是最近輕功又精進(jìn)些許，所以才會如此？

    雖然這么想著，腳步卻慢了不少。她站在前方，突然發(fā)覺，不是自己的步子太快，而是陳娘動作委實慢了許多。

    不僅慢，還搖搖晃晃的。

    “娘……子？”呼吸驀然變得沉重急促，陳娘雪白的臉漫起一層紅暈，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，看什么都是重影兒，試探著開口。

    “陳娘！陳娘？”葉央抱著盔甲折返回來，擔(dān)憂地拍拍她的肩膀，又騰出一只手摸了摸額頭，果然guntang，似乎是發(fā)燒了？

    只不過一會兒的功夫，陳娘已經(jīng)沒了大半力氣，眼睛半睜著，但神智已經(jīng)模糊，手指再也抓不住那些包裹，一身悶響后，和它們一起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怎么剛才還好好的，現(xiàn)在卻病了？葉央滿腹疑惑，趕忙叫來幫手，讓她們把陳娘抬了回去，自己想了想，也跟回了清涼齋。

    有軍校那年的前車之鑒，這回要叮囑旁人，萬一陳娘得了什么病，康健的人要千萬小心，別自己也染上。

    “阿央jiejie，你回來啦？”晴芷還留在清涼齋沒回去，很謹(jǐn)慎地掩飾住眼底的那一抹得意，赤誠無辜地迎上來，“陳娘是不是病了？她既然不能去，你就帶了我罷。”

    葉央沒察覺出那話里隱約的不對勁，吩咐旁人道：“去叫個大夫來，再派人去院門口，告訴我那幕僚，說稍等片刻?！?/br>
    先是有二小姐跳井，再然后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之一毫無征兆地病倒，清涼齋上下手忙腳亂，張羅著請大夫抓藥，把陳娘在房中安頓好，又勻出一人去外院傳話。

    壞了，沒想到葉將軍能帶去的人不止一個。

    晴芷臉色微變，難看得很，摸了摸柳黃衣裙腰間那個縫上去的小布包，里頭的東西已經(jīng)用完了，接下來該怎么辦？怎么收拾了那個叫云枝的丫頭？

    她還在思索，那廂葉央?yún)s是清點完了東西，又準(zhǔn)備出發(fā)，臨走時還特意到陳娘那里查看了一番，嘀咕道：“呼吸平穩(wěn)，只是全身高熱昏睡不醒……這急病來得著實古怪?！?/br>
    不過她并非杏林出身，雖說久病成良醫(yī)，但葉央只積累了不少治療外傷的經(jīng)驗。反正在府中不缺什么，著急也沒用，看樣子陳娘只是發(fā)燒了。

    神策軍已經(jīng)分批返回，連商從謹(jǐn)也是一大早就出發(fā)，葉央還有事同他商議，想到這里，覺得果真不好耽擱，拉著云枝離去。

    “哎！”晴芷在身后急急呼喚，很苦惱地皺著眉，跟到門口，立在原地，慢慢坐下來。

    一架套了兩匹馬的車已在院門等候，其余親兵俱牽著坐騎，很威風(fēng)地站成一排。云枝駕輕就熟地先把包裹放在車廂里，接著自己跳上去。

    葉央正在琢磨自己是騎著黃驃馬，還是回車廂睡一覺，素和炤就湊上來小聲詢問：“剛剛丫鬟傳了話，陳娘病倒了？”

    “看癥狀像熱病，估計是季節(jié)更迭染上的。”葉央最終還是決定補(bǔ)覺，轉(zhuǎn)身上車，“已經(jīng)請了大夫，我們趕緊回去。若大軍出征，那么多火藥可不好帶，得在發(fā)兵之前和言堇一起想個法子?！?/br>
    素和炤咬著嫣紅的下唇，皺眉道：“將軍，我能不能……去看看陳娘？”

    “她在內(nèi)院，怕是不好進(jìn)去?！比~央拒絕，安慰道，“你又不是大夫，放心，興許就是普通的熱病，退了熱發(fā)發(fā)汗便好了?！?/br>
    臨走的時候她還查探過呢，陳娘脈象平穩(wěn)有力，只雪玉一般的面龐微紅，實在不像命懸一線的樣子。

    “……嗯?！彼睾蜑菪氖轮刂氐攸c頭，明顯沒有把話聽進(jìn)去，又道，“不成，將軍，我還是得回去看看，不是見陳娘，外院落了東西，要回去取?！?/br>
    葉央半信半疑，但內(nèi)外院之間有不少丫鬟小廝盯著，他長得再像女人也不可能真穿了裙子混進(jìn)去，也就揮手放人離開，催促道：“你快些，時辰已經(jīng)遲了?！?/br>
    素和炤如獲大赦，一溜煙跑進(jìn)了府中。

    其實除了內(nèi)院進(jìn)不得，在別的地方他都能憑借幕僚的身份通行無阻，素和炤只是武藝退步不如從前，一路避過幾個毫無功夫的小丫鬟不費力氣，他的目的并不是在清涼齋等著瞧病的陳娘，很快便在園子正中的涼亭里找到了無所事事的葉晴芷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你干的？”素和炤小跑過去，聲音很低，還不想驚動旁人。

    晴芷托腮，出神地望著園中逐漸枯萎的花樹，發(fā)現(xiàn)說話的人是他，喜道：“哎，你回來了？葉央呢？她不回來也不要緊，你幫我把這個涂在那個叫云枝的丫頭身上，給她吃下去也成?！?/br>
    這樣一來，葉央肯定就會帶她去軍校了！

    素和炤看一眼那個遞過來的小紙包，立刻什么都明白了，哪怕受制于人，脾氣卻再也壓制不住，厲聲問：“是你對陳娘動手的？”

    “我以為只要她病倒了，葉央就能帶我去